原本因強忍嘔吐而蒼白的臉色,瞬間褪儘所有血色,變得如同死人一般灰敗。
他撐在案幾上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帶動著整個身體都在篩糠般抖動。
那雙剛才還強作鎮定的眼睛,此刻瞪得幾乎要裂開眼眶,裡麵充滿了無法置信的、徹底的驚駭和絕望!
那個跪在台下,被稱作“玉麵狐狸”的囚犯,在捕快粗暴的拉扯下被迫抬起了頭。
那張臉,縱然沾著灰塵,帶著幾處新鮮的淤青,散亂的頭發也遮不住其輪廓,
那是周文清無比熟悉、從小看到大的麵孔!
那是他僅存的兒子,是他這兩天還想著要繼承家業、過繼香火給“壯烈犧牲”的大哥周景行的——周知遙!
“知……知遙?”
周文清感覺自己的聲音像是從破裂的風箱裡擠出來,嘶啞變形,帶著一種靈魂被撕裂的挫敗感。
他猛地從座位上彈起,帶翻了椅子,踉蹌著撲到台邊,雙手死死按住案台,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爹……爹!”
周知遙看到父親,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涕淚橫流,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尖銳扭曲:
“爹,救我!爹!我是知遙啊!我不是玉麵狐狸!我不是!
陸九淵他冤枉我!他屈打成招!爹!救我!我不想被點天燈!爹——!”
周知遙的哭嚎淒厲絕望,在刑場上空回蕩,與高杆上那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周景行垂死的“嗬嗬”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幅奇特的畫麵。
轟!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比剛才燒死柳玉郎時更加沸騰!
“周知遙?周知府的兒子?”
“玉麵狐狸是周知遙?!”
“天哪!知府大人的小兒子?!”
“知府家的公子,想要什麼女人沒有?怎麼可能是玉麵狐狸?!”
“知府大人判了七妙郎君點天燈,現在他的兒子是不是也要點天燈?!”
“我怎麼感覺,陸劍鬼…呸呸呸,陸劍聖是故意的……”
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洶湧,無數道目光從燃燒的柳玉郎身上,聚焦到失魂落魄的周知府和他那哭嚎求饒的玉麵狐狸周知遙身上。
驚愕、鄙夷、嘲諷、幸災樂禍……各種複雜的情緒在人群中翻滾。
周文清隻覺得天旋地轉,耳中嗡嗡作響,周知遙的哭喊、人群的喧嘩、火焰的燃燒聲都變得模糊而遙遠。
他看著台下那張年輕而驚恐的臉,這張臉曾讓他恨鐵不成鋼,卻也寄托著他周家最後的希望。
如今,這希望脆弱如琉璃,在眼前被陸九淵殘酷地、精準地砸得粉碎!
他緩緩地、僵硬地轉過頭,目光越過混亂的刑場,死死盯在陸九淵那張依舊平靜的臉上。
那眼神,已經不能用怨恨來形容,那是被徹底碾碎尊嚴、斷絕血脈、摧毀一切的、瀕死的野獸才會有的眼神。
“陸……陸大俠……”周文清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
“這……這是何意?犬子知遙……他……他怎會是玉麵狐狸?
這其中必有誤會!天大的誤會!”
陸九淵抱著劍,目光淡淡掃過台下哭嚎的周知遙,又回到周文清那張慘無人色的臉上,語氣平靜。
“誤會?周知府,沒有誤會!這位跟七妙郎君一樣,都是江南道鼎鼎有名的淫賊,而且,這個勾人妻子殺原配的家夥,更殘忍。
“噗——!”
周文清再也支撐不住,一口老血噴出,身體劇烈搖晃,若非死死按著台案,怕已癱倒在地。
他看向周知遙的眼神,不再是驚駭和絕望,而是徹底的灰敗和死寂。
原來……原來如此!怪不得景行臨死前的眼神是那麼怪異。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他周文清,怎麼就養出了兩條披著人皮的畜生!
一個比一個狠毒,一個比一個下作!
“爹!爹!他胡說!他誣陷我!我沒有!
都是他們逼我招的!爹!救我!我是屈打成招,我不想死!不想死啊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