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機牽引之下,下一瞬便是石破天驚的絕殺。
然而,就在即將出鞘的刹那,段天涯的動作猛地僵住。
陸九淵依舊背對著他,步伐節奏未有絲毫改變,仿佛根本未曾察覺身後那足以致命的威脅。
可是,一股無形無質、卻冰冷刺骨的危機感,如同無數細密的鋼針,驟然刺穿了段天涯的全身!
他的直覺,無數次在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本能,在向他發出最尖銳的警告!
不能拔刀!
拔刀,必死!
這種感覺如此清晰,如此強烈。
他死死盯著陸九淵的背影,那襲青衫在烈日下看似尋常,此刻卻仿佛化作了吞噬一切的深淵。
他想起方才看到的滿地屍首,想起那兩片觸目驚心的紅白汙跡,
飄絮的實力還在他之上,再加上柳生但馬守,都未曾傷到他分毫。
僅僅是看地上的劍氣痕跡便可想象陸九淵彈指間劍氣縱橫、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恐怖實力。
這位國舅爺的武功,深不可測!
他是皇太後的義弟,僅僅是對他出手,就是犯法,就會給義父帶來巨大的麻煩。
“咯吱……”
那是段天涯牙齒緊咬發出的聲音,嘴角甚至滲出了一絲血跡。
他額頭上青筋暴起,汗水順著鬢角滑落,與眼中因痛苦和掙紮而浮現的血絲混在一起。
最終,那出鞘三寸的武士刀,帶著一聲不甘的輕吟,被他又緩緩推回了刀鞘。
凝聚的刀氣驟然消散。
他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氣,挺拔的身軀微微佝僂了一下,唯有那雙眼睛,依舊赤紅地、死死地烙在陸九淵漸行漸遠的背影上。
“多謝國舅爺教誨,段天涯受教了!”
陸九淵的身影已消失在官道轉彎處,隻有那平淡卻不容置疑的話語,仿佛依舊回蕩在段天涯的耳邊:
“首先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身份……
是啊,他是護龍山莊天字第一號密探,是漢人,是大明臣子。
而柳生新陰派,是東瀛人,潛入中原,意圖不軌。
於公,他沒有任何立場為這些“倭寇”報仇,甚至不能公然質問。
於私……那糾纏著愛侶之死、手足之仇、以及一份複雜愧疚的過往,又讓他心如刀絞。
“噗——”
急怒攻心之下,段天涯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身前的地麵,與那片紅白汙跡混在一處,顯得格外淒豔。
他踉蹌幾步,靠在一旁傾倒的馬車轅上,劇烈地喘息著。
目光掃過這片修羅場,看著那些曾經熟悉的新陰派弟子麵孔,看著那兩片象征著柳生但馬守和柳生飄絮最終結局的痕跡。
他緩緩蹲下身,伸出顫抖的手,似乎想觸碰一下那片屬於飄絮的泥土,但指尖在即將觸及的那一刻,又猛地縮回。
沉默了許久,許久。
烈日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射在死寂的屍堆之中。
最終,他艱難地站直身體,用衣袖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跡。
他沒有試圖去掩埋這些屍體,這沒有意義,也容易留下把柄。
他隻是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陸九淵消失的方向,然後轉身,施展輕功,朝著與陸九淵相反的方向,朝著護龍山莊所在疾馳而去。
他必須立刻將此事稟報義父。
風聲在耳邊呼嘯,段天涯的心卻比這風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