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讓我做什麼?”孫悟空沉默了一會,然後抬頭問道。
“循著你的本心,打上靈山,大鬨大雄寶殿即可。”
“打上靈山?大鬨大雄寶殿?”孫悟空伸手捂住額頭,仰頭瘋狂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無論是天庭還是靈山,都不過是耍猴罷了!”
“區彆隻是,一個人耍還是兩個人耍!”
“耍猴……哈哈哈哈……原來俺老孫掙紮五百年,看破輪回,最終也不過是換了個戲台,從給如來耍,變成給你們兩位耍……”
他的笑聲漸漸低了下去。
他緩緩放下捂住額頭的手,那雙原本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火眼金睛,此刻卻黯淡無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
他沒有看玉皇大帝,也沒有看陸九淵,隻是失神地望著虛空中那若隱若現、覆蓋一切的金色巨掌虛影。
“俺老孫……一直以為,隻要夠強,隻要敢拚,就能打破這該死的命運……”
孫悟空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鬨天宮,是覺得天庭不公;被壓山下,是技不如人,俺認了;
取經……哪怕是戴著金箍,俺也想著,路在腳下,總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道……”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毛茸茸的手掌,那雙手曾握緊金箍棒,攪動過四海,捅破過天庭。
“可原來……從始至終,俺的一切,俺的憤怒,俺的反抗,俺的妥協……甚至俺以為的‘覺醒’……都不過是……劇本裡寫好的台詞?
是那掌心之上,一雙眼睛看著的……一場戲?”
“水簾洞稱王是戲……大鬨天宮是戲……被壓五指山是戲……取經路是戲……連俺此刻的絕望……是不是也是戲的一部分?”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玉皇大帝,眼中是化不開的悲哀與瀕臨崩潰的瘋狂:
“告訴俺!到底什麼是真的?俺的存在,俺的記憶,俺的情感……到底有哪一樣,是真正屬於俺老孫自己的?”
玉皇大帝沉默地看著他,臉上笑容早已收起。
而這份沉默,更像是一把冰冷的銼刀,狠狠挫在孫悟空的心上。
“嗬……嗬嗬……”孫悟空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肩膀微微聳動,他不再追問,隻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將一直緊握在手中的金箍棒,輕輕放在了地上。
“哐當。”
一聲輕響,在這死寂的殿中卻顯得格外刺耳。
那根伴隨他征戰一生,象征著他不屈意誌的棒子,此刻卻顯得如此沉重,如此……毫無意義。
“俺老孫以為跳出了五行,不在三界,就能逍遙自在……”
“俺老孫以為打上淩霄,踏碎靈山,就能爭得一口自在氣……”
“可現在才知道,從始至終,俺都在這掌心之上,連這‘以為’,這‘爭’,都是被安排好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疲憊,他轉過身,背對著玉皇大帝和陸九淵,一步步走向淩霄殿那空洞的大門。
腳步有些踉蹌,那原本挺拔如鬆的背影,此刻竟顯得有些佝僂,充滿了難以言說的蕭索。
“累了……”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俺老孫……真的累了……”
“鬥了五百多年,爭了五百多年……原來,隻是在跟自己較勁……”
他的身影在殿門口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隻是留下最後一句仿佛耗儘所有力氣的話:
“這猴……誰愛耍誰耍去吧……”
“俺……不奉陪了。”
話音落下,他一步踏出殿門,身影融入外麵的雲海仙光之中,轉眼消失不見。
沒有憤怒的咆哮,沒有絕望的嘶吼,隻有一種心死之後的平靜,一種連掙紮都放棄了的……徹底的絕望。
淩霄寶殿內,隻剩下陸九淵和玉皇大帝,以及地上那根孤零零的金箍棒。
陸九淵看著孫悟空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雜陳。
玉皇大帝輕輕歎了口氣,彎腰撿起地上的金箍棒,摩挲著冰涼的棒身。
“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