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
北風卷著沙礫呼嘯而過,南河堡的寒意又添了三分。
天剛蒙蒙亮,軍堡營地的號角便撕裂了晨霧。
“集結,列隊!”
“報數——一,二,三,四……”
數十名軍卒在營地校場上迅速列陣。
劉鐵柱身著勁裝立於隊前,厲聲糾正著隊列細節。
這支曾連左右都分不清的隊伍,如今腳步聲踏得地麵微微發顫,隊列齊整間已顯軍伍氣象。
人人挨打,個個加練,令他們有動力的是,每日飽食讓他們麵色紅潤,灰色冬裝外罩著厚重皮甲,昂首迎風而立時,再無流民的頹態。
——真正有了軍卒的模樣。
南河堡軍隊老兵三十餘人,新兵七十,共百人。
選兵時還有段趣事:堡內和流民裡藏著不少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
他們個個眼神倔強,攥著磨尖的木棍說能拿武器殺韃子,卻因長期營養不良,個頭偏矮,全被篩了下來。
領頭的栓子帶著孩子攔住秦猛,梗著脖子說:“我們要投軍,韃子殺我爹娘時可沒嫌我小。”。
“就是。”身後二十幾個孩子跟著點頭,眼眶通紅卻不肯掉淚。
秦猛看著這群骨頭硬的娃,心下動容,索性到校場邊。把孩子們攏過來,在地上劃了兩道杠。
“聽著,”他指左邊,“十三到十六的,進"少青隊"。每日卯時隨我親兵練一個時辰刀弓,午後再去箭場射五十箭。射不穿草垛,就彆想吃肉。”
秦猛又指右邊,“八到十二的,進"少年隊"。清晨負重跑兩裡,跑完找保長認字,認到能寫自己名字,一到百數,再去各作坊打下手:
搬炭、遞錘、繞線,巡邏放哨也行,乾多少活換多少肉餅。誰偷賴,當晚就沒他的豆飯。”
栓子梗著脖子問:“那...咱算軍戶?算兵籍?”
“算!”秦猛拿鞭柄敲他胸口,“每月初一、十五領糧,領刀;殺了韃子一樣算功。敢不敢?”
“敢!”
“殺,殺韃子!”二十幾道嗓子同時吼出來,聲音還帶著稚氣,卻震得旁邊老卒都側目。
栓子成了少青隊隊長,如今每次操練都挺著小胸脯,比誰都認真。
堡內軍隊按三隊輪值,白日操練、夜間執勤。
秦猛融合前世經驗與冷兵器時代特點,定下嚴苛章法:上午列陣出操,下午體能訓練與搏殺對戰。
他特意挑出劉鐵柱、張富貴等十餘人做親兵,親自傳授搏殺技巧,再由親兵轉教普通軍卒與少青隊。
 這古代男女結婚早,十四五歲成家並不罕見
營內終日回蕩著呼喝聲,徹底取代了往日戍卒的懶散。
前沿烽燧堡也已煥然一新。
匠人帶隊修繕後,烽台更高更堅,瞭望台添了擋風屏障,堡牆加固,坡下遍布鐵蒺藜陷阱。
三十餘名軍漢鐵甲鏗鏘,哨兵立於瞭望塔上,目光如鷹隼般緊盯著河對岸。
即便是日常訓練,也未有半分鬆懈。
“吃飽穿暖,誰偷奸耍滑,彆怪本將無情!”坐鎮燧堡的秦大壯,這話至今在風中回蕩。
堡壘的變化有目共睹,但背後是資源的海量消耗。
堡內六百多張嘴(原住民、流民、新兵及家眷)每日消耗粟米、豆子不下三十石。
軍堡糧倉壓力如巨石壓頂。
幸得常氏糧行的車隊冒著寒風霜路,以驚人的效率往來補給,運來的還有鐵錠、棉花等物資。
精明的常東家會額外送幾頭肥豬,這足以讓整個堡內彌漫起久違的油葷香氣,士氣為之一振,流民們歸屬感漸增,訓練、乾活更加賣力。
昨日殺豬時,少年隊的小豆子趁殺豬匠轉身,偷偷掰了塊豬肉揣進懷裡,想給生病的妹妹補身子。
秦猛撞見後沒罰他,反倒讓夥房多燉了些肉粥,還教孩子們“有事找堡裡說,咱這兒不餓著自家娃”。
小豆子現在成了夥房的“小幫廚”,做些洗菜,洗碗,切菜等雜活,碗筷抹布洗得乾乾淨淨。
……
秦猛站在這經過親手改造、一天比一天堅固的堡牆上,最初的豪情壯誌早已被壓力取代。
軍堡內外這副生機勃勃的景象,是他自掏腰包,用海量銀錢、物資和糧食堆砌起來的。
巨額消耗如同無底深淵。
他終於明白,為何知寨官寧願看著軍堡殘破,也不投入修繕——這就是個吞噬財富的黑洞。
沒有朝廷撥款,個人有心無力。
虧得是他秦猛做了一票買賣,才有些家底。
每日三十石糧,僅僅是冰山一角!
鐵匠鋪耗的銅鐵,木匠房要的優質箭竹,泥瓦匠修繕用的(粘合磚石最有效的糯米漿)
窯場需的器械、煤料,開荒時鐵鍬鋤頭的損耗。開春要的種子,招募工匠、勞力的安家費與月錢。
還有士兵及訓練的消耗——人人飯量驚人,鍛造兵器,少年隊訓練消耗遞增,通通都是錢!
從劉德才密室繳獲的金銀珠寶,曾讓他血脈僨張,如今卻如陽光下消融的冰山。
消耗遠快於補給,甚至是隻出不進。
一個冷酷現實擺在眼前:坐吃山空!
這現實如懸頂之劍!
沒有持續的財源支撐,眼前聚攏的力量會頃刻間土崩瓦解,比韃子刀鋒更快扼殺所有希望。
“賺錢,賺大錢!立刻,馬上!”
秦猛攥緊拳頭,壓力催逼下,大腦急速運轉。
這窮山惡水的邊疆,強敵環伺,能快速見效的合法暴利行當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