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啟明的反應平靜得令人心寒。
林浩掛斷電話,掌心全是冷汗。他預想了趙啟明可能會質疑、會催促,甚至可能流露出不滿,但唯獨沒料到這種近乎漠然的“理解”。這更像是一種……早有預料的態度。
石鋒的判斷沒錯。趙啟明絕非單純的合作者。
危機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住林浩的心臟,越收越緊。他不能再被動等待,必須儘快擁有自保的力量。他想起了石鋒偶爾指點村民時,提到過的“吐納法”和基礎拳架。當時他隻當是強身健體的體操,如今看來,那可能就是桃源村傳承的、真正能提升個人實力的法門。
再次進入桃源村,林浩直接找到了正在村後空地上帶領幾個年輕後生練拳的石鋒。陽光下,石鋒古銅色的皮膚上掛滿汗珠,每一拳打出都帶著破空聲,動作簡潔、剛猛,充滿爆發力。
“石隊長,我想學。”林浩開門見山,眼神堅定,“不是為了好勇鬥狠,是為了保護該保護的人,守住該守的秘密。”
石鋒收勢,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銳利的目光掃過林浩:“身子太虛,下盤浮誇,心思雜亂。不是練武的料子。”
林浩臉上火辣辣的,但沒有退縮:“我知道我底子差,但我可以練!再苦再累我也認!”
石鋒盯著他看了半晌,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似乎要看穿林浩內心的決心是否足夠堅韌。良久,他才沉聲道:“武道一途,無捷徑可走,吃得了苦?”
“吃得了!”林浩毫不猶豫。
“好。”石鋒不再多言,“從今天起,每天淩晨,雞鳴即起,來此見我。先從站樁開始。”
所謂的站樁,並非林浩想象中的簡單站立。石鋒要求的“混元樁”,要求雙腳與肩同寬,雙膝微屈,含胸拔背,沉肩墜肘,雙手虛抱於胸前,看似靜止,實則全身肌肉都在微調中維持著一種奇妙的平衡。
不過短短三五分鐘,林浩就感覺雙腿如同灌了鉛般酸麻顫抖,額頭冷汗直冒,上半身更是因為刻意保持姿勢而僵硬酸痛。
“心浮氣躁,氣散形垮!”石鋒低喝一聲,手中的細竹竿不輕不重地抽在林浩微微發抖的小腿上,“意守丹田,呼吸綿長,把自己想象成一座山!”
竹竿抽打的刺痛讓林浩一個激靈,他咬緊牙關,努力調整呼吸,摒棄雜念,將意識專注於小腹丹田之處。說來也怪,當他不再去對抗身體的酸痛,而是嘗試去“感受”它,去引導呼吸在體內循環時,那股難以忍受的酸麻感似乎減輕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紮根於大地的沉穩感。
半個時辰的站樁,對林浩而言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結束時,他幾乎無法邁步,全靠石鋒拎著才沒癱倒在地。
“明天繼續。”石鋒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林浩癱在草地上,大口喘著氣,渾身像是被拆散重組了一遍,但奇異的是,那種極度的疲憊過後,精神卻有種前所未有的清明。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藥婆婆給的寧神丸,最終沒有服用。他要靠自己度過這第一關。
就這樣,林浩開始了白天在現世周旋,淩晨在桃源村淬煉的枯燥而艱苦的生活。站樁、吐納、然後是枯燥乏味的基礎拳腳練習。石鋒是個嚴苛到不近人情的老師,動作稍有偏差,竹竿便會毫不留情地落下。
幾天下來,林浩身上多了不少青紫的淤痕,但他也清晰地感受到身體的變化。原本虛浮的腳步變得紮實,呼吸越發悠長有力,最重要的是,那種因危機逼近而產生的焦躁和無力感,在日複一日的錘煉中,逐漸被一種內在的、緩慢增長的力量感和冷靜所取代。
這期間,他按照村長的指示,以“道路尚未修複”、“需要時間尋找替代路線”等理由,暫時穩住了趙啟明。趙啟明表麵上依舊表示理解,甚至還“好心”地提供了一些處理網絡負麵信息的“專業建議”,但林浩能感覺到,電話那頭的聲音,溫度正在一點點降低。
胡老板那邊也再沒有新的動作,網絡上的風浪似乎平息了,那封匿名郵件也沒有後續。但林浩知道,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對方在觀望,或者在醞釀更大的陰謀。
他將更多精力投入到練習中,甚至開始嘗試將石鋒教導的呼吸法門帶入現世。在一次與一個難纏客戶溝通,幾乎要控製不住怒氣時,他下意識地運用了吐納技巧,幾個深長的呼吸後,翻湧的情緒竟然平複了不少,思路也變得清晰,最終妥善解決了問題。
這讓他意識到,桃源村帶給他的,遠不止是物質資源。
這天淩晨,林浩結束訓練,拖著疲憊卻充實的身體回到現世。天剛蒙蒙亮,他習慣性地打開手機,發現蘇曉在淩晨時分給他發了一條信息,隻有一張照片。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角度也很隱蔽,像是在車裡偷拍的。畫麵中,林浩正從趙啟明的車上下來,地點是上次那個私人會所門口。而照片的焦點,似乎更多是對準了會所門口站著的、兩個眼神凶悍、穿著黑夾克的男人——正是之前去蘇曉家樓下打聽的那兩人!
照片下麵,蘇曉隻跟了一句話:“這就是你說的‘正在解決’?”
林浩的心臟猛地一縮。蘇曉怎麼會拍到這張照片?她跟蹤他?不,不像。看角度和時間,更像是她偶然路過拍到的。
他立刻打電話過去,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蘇曉的聲音帶著冰冷的疏離和壓抑的憤怒:“林浩,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你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還跟我說沒事?你是不是也變成他們那樣的人了?”
“曉曉,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林浩急忙道,“我去那裡是為了穩住他們,是為了爭取時間!我絕沒有跟他們同流合汙!”
“穩住?爭取時間?”蘇曉的聲音提高了八度,“用什麼穩住?用你那些來路不明的錢嗎?林浩,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你變得好陌生!”
“我沒有變!”林浩低吼,一股混著委屈和憤怒的情緒衝上頭頂,但他立刻運用呼吸法強行壓了下去,聲音變得低沉而沙啞,“曉曉,我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你,保護我們!有些事我現在沒法跟你說清楚,但我求你,再信我最後一次。我保證,很快,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隻有蘇曉壓抑的抽泣聲。
良久,她才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林浩,我不是要逼你。我是害怕……我怕你走錯路,我怕失去你……”她的聲音軟了下來,流露出深深的疲憊和擔憂,“我好懷念以前那個,雖然窮,但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你。”
這句話像一根針,輕輕紮在了林浩心上最柔軟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前所未有地認真和溫柔:“曉曉,我還是我。也許方式變了,但想給你一個安穩未來的心,從來沒變過。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你自己小心。”蘇曉最終沒有給出承諾,隻是低聲說了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握著發燙的手機,林浩站在晨曦微光中,久久不動。蘇曉的恐懼和不信任讓他心痛,但她的關心和那一絲軟化的跡象,又給了他無儘的動力。
他轉身,看向東方漸漸染紅的天際,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
他想起今天站樁時,石鋒難得地說了一句看似無關的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想被摧折,就要讓自己從木頭,變成頑石,變成精鋼!”
他不能再僅僅是躲避和招架了。他必須主動出擊,至少要弄清楚,趙啟明和胡老板,到底想乾什麼,他們的底線在哪裡。
他回到電腦前,開始更加細致地搜集趙啟明公司“啟明機械”以及那個胡老板名下產業的公開信息,同時,他也決定,是時候再次聯係那個匿名的對手了。
淬火已成,雛鋼初礪。是時候,讓那些藏在暗處的豺狼,感受一下鋒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