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狀元”門前的驚天告示,如同在陽穀縣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至周邊城鎮。原本因價格戰而瀕臨絕境的餡餅店,一夜之間起死回生,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火爆。人們抱著或獵奇、或貪婪、或純粹看熱鬨的心態蜂擁而至,紫石街整日被圍得水泄不通,隊伍能從街口排到街尾。
對麵“西門餡餅”的生意一落千丈,五文錢的低價在“長高神話”和“兩千兩賭局”麵前,徹底失去了吸引力。夥計們閒得打蒼蠅,隻能眼巴巴看著對麵數錢數到手軟。
西門慶坐在自家茶樓最好的雅間裡,透過窗戶看著“金狀元”那喧鬨非凡的景象,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麵前的桌上,放著那張抄錄來的告示內容,他已經反複看了無數遍,幾乎能倒背如流,卻依然想不通武大郎這步棋的用意。
“吃餅長高?荒謬!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西門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亂跳,“這武大郎,莫非是狗急跳牆,得了失心瘋不成?”
錢管家垂手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老爺,小的也覺得此事蹊蹺。但那武大郎敢立下兩千兩的賠銀,銀子就明晃晃擺在店裡,這……這又不像是純粹的騙局。”
“不是騙局是什麼?”西門慶煩躁地站起身,來回踱步,“難道他真有什麼‘增高仙芝’?這種鬼話,三歲孩童都不會信!可若不是騙局,他圖什麼?賠掉兩千兩,然後關門大吉?對他有什麼好處?”
他越想越覺得混亂。武大郎的行為完全不符合常理,就像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瘋子,讓他所有的商業經驗和算計都失去了用武之地。這種失控的感覺讓他極其不爽。
就在這時,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身影顫巍巍地走了進來,正是病體稍愈的王婆。她臉色依舊蠟黃,但那雙三角眼裡已經重新閃爍起慣有的精明和惡毒。
“乾娘?你身子好些了?怎麼過來了?”西門慶皺了皺眉,對於這個辦事不利還差點把自己搭進去的老虔婆,他心中已有些不滿。
王婆擠出一絲諂媚的笑容:“托大官人的福,老婆子我能下地走動了。聽說大官人正在為武大郎那廝的鬼把戲煩心?”
“哼!”西門慶冷哼一聲,“這矮子不知發了什麼瘋,搞出這等荒唐事,偏偏還有一群蠢貨趨之若鶩!”
王婆湊近些,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大官人,老婆子我躺在床上這幾日,翻來覆去地想這事兒。您說,這武大郎,會不會是在……唱一出‘空城計’?”
“空城計?”西門慶一愣。
“對!”王婆眼中閃著狡黠的光,“您想啊,他明知拚實力肯定打不過您,店鋪眼看就要撐不下去了。這時候,他弄出這麼個驚天動地的噱頭,吸引全城的人來買他的餅,短時間內就能收回大量現錢!那擺在店裡的兩千兩,就是個誘餌,讓更多人相信他不是在騙人!”
西門慶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是在斂財?”
“不僅僅是斂財!”王婆陰惻惻地一笑,“我猜他真正的目的,是帶銀子跑路!他先利用這個‘靈草餡餅’的幌子,瘋狂撈上一大筆銀子,等銀子撈得差不多了,他就帶著潘金蓮那個小賤人,連夜離開陽穀縣!到時候,什麼賭約,什麼賠銀,都是狗屁!他人去樓空,咱們找誰去?那兩千兩賠銀,肯定也一並帶走了。”
王婆越說越覺得自己猜到了真相,語氣變得激動起來:“對!肯定就是這樣!他武大郎知道自己鬥不過大官人您,所以想出了這條毒計,最後撈一票就跑!那‘靈草餡餅’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他壓根就沒打算兌現!還沒到抽簽時候,他們就會悄悄溜走!”
西門慶聽著王婆的分析,眼睛漸漸亮了起來!這個解釋,雖然依舊有些大膽,但比起“武大郎真有靈草”這種荒誕想法,要合理得多!而且也符合武大郎目前“窮途末路”的處境和狗急跳牆的心理!
“卷銀子跑路……金蟬脫殼……”西門慶喃喃自語,越想越覺得王婆說得在理!武大郎一定是怕了他西門慶後續更猛烈的報複,所以想趁機撈最後一筆,然後帶著美人遠走高飛!
“好個奸猾的矮子!差點被他唬住了!”西門慶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想跑?沒那麼容易!”
既然猜到了武大郎的“真實意圖”,西門慶立刻有了對策。你不是想造聲勢、撈快錢嗎?好!我就幫你一把,把聲勢造得更大,讓你撈更多的錢,也讓你更沒法輕易脫身!
“錢管家!”西門慶立刻吩咐道,“你立刻去辦幾件事:第一,動用我們所有的人脈和渠道,把‘金狀元靈草餡餅’的消息,給我往大了宣傳!不僅要讓陽穀縣人儘皆知,還要讓周邊幾個縣城的人都聽到風聲!就說陽穀縣出了能讓人長高的仙餅,長不高就賠銀子,是…老兩千兩銀子!”
錢管家一愣:“老爺,這……這不是幫那武大郎嗎?”
西門慶陰險一笑:“幫?我就是要幫他!我就是要把他架的高高的,然後架在火上烤!聲勢越大,關注的人越多,他就越不敢輕易跑路!而且,來的外地人越多,他短時間內撈到的錢也越多,到時候……嘿嘿,這些錢,說不定最後會進了誰的口袋!”
“第二,”西門慶繼續道,“你去縣衙打點一下,請趙知縣和幾位衙役班頭,十日後到‘金狀元’店前做個見證。就說我西門慶,要當眾與武大郎再立一個賭約!”
“再立賭約?”錢管家和王婆都好奇地看向西門慶。
“沒錯!”西門慶得意地捋了捋並不存在的胡須,“他武大郎不是吹噓靈草餡餅能長高一寸嗎?我就跟他賭一把大的!十日後,當眾抽簽,若中簽者吃了餡餅,真能長高一寸,我西門慶當場賠他三千兩白銀!若是不能長高……”西門慶眼中寒光一閃,“那他武大郎,就得把‘金狀元’的店鋪、招牌,連同所有家夥事,分文不取,白白送給我西門慶!而且,必須願賭服輸,當場交割!”
王婆一聽,拍手叫好:“妙啊!大官人此計大妙!當著知縣老爺和全縣百姓的麵立下賭約,那武大郎就徹底被套牢了!他若敢跑,就是違約欺詐,官府可以直接海捕文書拿他!他若不跑,十日後賭約見分曉,他那騙局必然被拆穿,到時候店鋪白白歸了您,他武大郎還得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這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西門慶哈哈大笑,仿佛已經看到了武大郎跪地求饒的慘狀:“這就叫將計就計!武大郎啊武大郎,你以為你耍小聰明能瞞得過我?這次,我要讓你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西門慶的行動力極強。很快,關於“金狀元靈草餡餅”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傳遍了陽穀縣乃至周邊的清河縣、東平府等地。“吃餅長高”的奇聞本就吸引眼球,再加上西門慶推波助瀾的渲染和“三千兩對賭店鋪”的驚天賭約,更是將這場鬨劇推向了高潮!
無數好奇者、投機者、賭徒從四麵八方湧入陽穀縣,紫石街每日人山人海,比過年趕大集還要熱鬨十倍!“金狀元”的生意火爆到了極點,每天準備的餡餅和粥品早早銷售一空,後來的人隻能望洋興歎。
潘金蓮收錢收到手抽筋。而那兩千兩銀子就擺在櫃台上。來店裡的客人見了也無不驚歎,唏噓不已!
銀子,兩千兩銀子,第一次親眼看見,原來有這麼多。
金海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甚至有些失控的火爆場麵,心中先是詫異,隨即很快明白了西門慶的意圖——這是想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幫著我宣傳?還想當眾對賭?”金海得知西門慶的計劃後,非但沒有驚慌,反而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西門慶啊西門慶,你真是自作聰明,又給我送了一份大禮!”
他正愁如何讓這場“靈草餡餅”的戲碼更具公信力和轟動效應呢,西門慶就主動把知縣和全城百姓請來當見證,還加上了三千兩的賭注!這簡直是瞌睡遇到了枕頭!
“既然西門大官人如此盛情,我們豈能辜負?”金海當即下令,“李嫂,趙大嫂,你們辛苦些,從明天起,產量再翻一倍!鄆哥,你去街上再找兩個手腳麻利、信得過的半大小子來幫忙,工錢給雙倍!娘子,賬目一定要清晰,所有收入單獨記賬!”
他又特意叮囑潘金蓮:“那兩千兩銀子,和後續收入分開擺放,要讓所有人都看得見,摸得著(當然有專人看管),這是我們信譽的保證!我專門高價請了錢莊的人,白天看護銀子安全。晚上他們負責入庫。第二天再拿出來擺上。……要事銀子被人趁機盜了或是搶了,那就一切皆空了。”
潘金蓮看著丈夫那胸有成竹、甚至隱隱帶著興奮的樣子,心中的疑慮和恐懼雖然仍在,但卻莫名其妙地安定了不少。她發現,越是這種危急關頭,武大郎反而越發沉穩和自信,仿佛一切儘在掌握。這種魅力,是她過去從未在這個矮小丈夫身上看到過的。
店裡新增了人手,日夜不停地趕工,麵香、肉香終日不散。金海更是親自監督每一道工序,確保餡餅的品質在巨大的產量壓力下依然維持在高水準。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出紕漏。
“廣源發錢莊”也派兩名保鏢,白天專門負責看護銀子,晚上再收走入庫。有銀子什麼事情都能解決。
整個陽穀縣都在翹首以盼十日後的那場驚天賭局。有人盼著見證奇跡,有人等著看笑話,更有人摩拳擦掌,希望能成為那個幸運的抽簽者——白得兩千兩,一夜暴富!
陽穀縣的上空,風雲彙聚,一場由一個小小的餡餅引發的巨大漩渦,正在緩緩加速旋轉,等待著最終爆發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