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跟著波茨剛擠出碼頭的人群,就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攔了下來。
不是戰國派來催著慶功的副官,而是拄著拐杖、站在樹蔭下的澤法。
艾茵跟在澤法身側,穿著寬鬆的病號服,臉色雖仍蒼白,卻比在醫療中心時多了幾分血色。
她手裡拎著一個小巧的紙盒子,指尖輕輕攥著盒繩,眼神落在李維身上時,少了往日的沉靜,多了點不易察覺的局促。
“李維少校,耽誤你幾分鐘。”
澤法的聲音比在碼頭時低了些,沒有了往日訓練時的嚴厲,隻剩下一種沉澱後的厚重。
他刻意往旁邊的休息區挪了挪——那是片圍著矮灌木的小角落,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斑,正好避開了來往的人流,安靜得連海風都像是放慢了速度。
李維皺了皺眉,腳步頓在原地,心裡已經開始盤算:“幾分鐘?會不會太久?食堂的烤肉要是涼了怎麼辦?”
但看著澤法空蕩蕩的右臂袖管,還有艾茵那副生怕打擾到他的模樣,他還是慢吞吞地跟著走了過去,沒說“麻煩”,卻也沒露出半點情願的神色。
“威布爾的事,多謝了。”
澤法率先開口,目光落在李維身上,沒有多餘的客套。
“那些孩子...終於能安息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像是卸下了壓在心頭許久的巨石。
往日銳利的眼神裡,此刻多了幾分複雜的認可——他或許不認同李維的懶散,卻無法否認這份“麻煩的能力”,給了逝去的學員們一個遲來的交代。
李維靠在旁邊的樹乾上,半闔著眼,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樹皮:“哦。他太吵了。”
言下之意,解決威布爾不過是清除噪音,和“為學員報仇”沒什麼關係。
澤法愣了一下,隨即低低地笑了一聲——不是嘲諷,更像是一種無奈的釋然。
他早該想到,這個連慶功都覺得麻煩的家夥,絕不會用“正義”或“責任”來定義自己的行為。
艾茵這時上前一步,把手裡的紙盒子輕輕遞到李維麵前,聲音輕柔得像羽毛:“這是我...親手做的芒果慕斯。知道你喜歡甜點,謝謝...你幫了我們。”
盒子打開,露出裡麵分層清晰的慕斯,芒果果肉鋪在頂層,還帶著淡淡的果香——看得出來,她做得很用心,連糖霜都抹得格外平整。
李維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那點因被耽誤而產生的煩躁,像是被芒果的甜香衝淡了大半。
他伸出手,沒接盒子,而是直接用指尖戳了戳慕斯的表麵,軟乎乎的觸感傳來,滿足地眯了眯眼:“嗯。”一個字,算是回應了感謝,也算是收下了謝禮。
艾茵看著他這副孩子氣的模樣,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嘴角微微彎起一個淺淡的弧度。
她原本還擔心李維會覺得這份謝禮太麻煩,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直接地“驗收”甜點。
“你...要不要現在嘗嘗?”
艾茵小聲問,生怕自己多嘴又給李維添了麻煩。
“不用。”李維收回手,指了指波茨,“讓他拿著。”
波茨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盒子,像捧著什麼珍寶。
他太清楚自家少校對甜點的執念了,這盒慕斯,恐怕走不到食堂就得被吃掉一半。
澤法看著兩人之間簡單的互動,又看了看李維那副隨時要睡著的模樣,知道不能再耽誤他。
他拄著拐杖,緩緩站直身體,語氣鄭重:“以後若是有需要我澤法的地方,儘管開口。”
這是他能給出的最實在的承諾——以他大將的身份,足以幫李維擋掉不少不必要的“麻煩”。
李維卻像是沒聽見一樣,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生理性淚水:“我要去食堂了。”
說完,轉身就走,腳步比剛才快了幾分——顯然,慕斯和烤肉的吸引力,遠大於澤法的承諾。
澤法和艾茵站在原地,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沒有絲毫不滿。
“老師,他好像...根本沒在意您的承諾。”艾茵輕聲說。
澤法搖了搖頭,嘴角帶著一絲難得的溫和:“他不需要。對他來說,安穩的日子,比什麼承諾都重要。”
他看向遠處李維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右臂,“這樣...就夠了。”
風穿過矮灌木,帶著淡淡的花香,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休息區裡恢複了寧靜,隻有艾茵手裡還殘留著紙盒子的溫度。
這場沒有長篇大論、沒有煽情淚水的感謝,像是投入湖麵的石子,隻泛起了一圈淺淺的漣漪,卻在每個人心裡,留下了比喧囂更長久的印記——對澤法而言,是慰藉;對艾茵而言,是心安。
對李維而言,不過是“收了盒好吃的,總算沒白麻煩一場”。
而此刻的李維,已經讓波茨打開了慕斯盒子,用手指挖著吃了起來。
甜膩的芒果味在舌尖散開,他滿足地哼了一聲,把澤法的承諾和艾茵的感謝拋到了腦後。
麻煩的事要少想,好吃的要多吃,這才是他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