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會總部,“兵棋推演室”。
這處空間獨立於外界的一切喧囂,仿佛是宇宙誕生前的一片絕對虛無,唯有中央那龐大到幾乎無邊無際的立體沙盤在散發著幽微而浩瀚的光芒。這便是“周天星鬥推演係統”最核心的戰術具象化界麵,它並非死板的模型,而是一個活著的、實時映照著現實戰場一切細微變化的動態宇宙微縮景觀。
沙盤之上,喀喇昆侖演習區域的壯麗與險峻被極致還原。皚皚雪峰並非靜止,其內部靈氣的流轉、山體承受壓力時的微觀應力變化,都以無數細密的數據流形式隱現;深穀幽澗之中,地脈如同沉睡的巨龍,其能量起伏被勾勒成蜿蜒的光帶;每一縷風的軌跡,每一片雲層的聚散,甚至空氣中靈離子因外界強大能量壓迫而產生的“顫栗”,都在這沙盤上有著精確的對應。
此刻,這片原本屬於東方的、和諧而充滿生機的山河畫卷,正被一股蠻橫闖入的異質力量劇烈地攪動著。代表西方軍團的那片混合能量洪流——聖殿騎士團秩序井然的銀白色陣列、奧林匹斯狂信徒混亂而暴烈的猩紅衝擊波、阿提拉死亡騎兵那如同墨汁般侵蝕一切的漆黑煞氣——三者雖性質迥異,卻在核心處那團熾烈如太陽、代表著米迦勒絕對意誌的純白光芒統合下,勉強維係著一個整體,正以無可阻擋的姿態,向著沙盤東部那片被標記為“葬神穀”的區域洶湧而去。那龐大的、燃燒著規則火焰的“神之怒”十字架虛影高懸於敵軍上空,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其光芒所及,沙盤上代表東方靈氣的青金色光點都明顯黯淡、退避,仿佛被灼傷。
兩道身影,如同亙古以來便矗立於此的山嶽與流雲,靜靜地站立在沙盤邊緣,他們的意誌,正與這龐大的推演係統深度融合,引導著、計算著這場關乎文明氣運的戰役走向。
左側是武安君白起。他依舊是一身玄色重甲,那甲胄的幽暗仿佛連光線都能吞噬,上麵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隻有無數細微的、仿佛由亡魂哀嚎凝結而成的冰冷紋路。他身形筆挺,雙手拄著一柄形製古樸、煞氣內斂的長劍,劍尖輕觸虛空,卻仿佛點在了整個戰場的“死穴”之上。他的麵容如同萬年寒冰雕琢,沒有絲毫表情,唯有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麵沒有怒火,沒有殺意,隻有一種極致冷靜的、如同天道運行般的“毀滅計算”。他目光掃過沙盤,那洶湧的敵軍洪流在他眼中自動分解成了無數個跳動的數字——能量強度、陣型密度、信仰消耗速率、個體戰力估值、防禦薄弱點……他在進行一場宏大而殘酷的數學推演,計算著如何以最高的效率、最低的代價,將這片代表著“生”的紅色與白色,徹底轉化為“死”的寂靜與虛無。
右側是淮陰侯韓信。他一襲月白長衫,外罩著輕便的亮銀軟甲,手持羽扇,姿態瀟灑從容,與白起的凝重如山形成了鮮明對比。他的眼神靈動而深邃,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眼前並非屍山血海的戰場,而是一盤趣味盎然的棋局。他的注意力並不完全集中在敵軍本身,而是更多地遊弋於整個沙盤的“勢”。他在觀察敵軍推進時,其陣列與周圍地形、靈氣流、空間結構產生的互動與摩擦;他在計算如何通過己方部隊看似微小的調動,來引導、放大甚至製造這種摩擦,從而“造勢”、“借勢”、“用勢”。他在編織一張無形的、籠罩天羅地網的“勢”之網,他要的不是硬碰硬的慘勝,而是“致人而不致於人”,讓對手從踏入戰場的第一步起,就不知不覺地落入他設定的節奏和軌道,最終無力回天。
“敵軍鋒矢陣型,前端由狂信徒與死亡騎兵構成,衝擊力峰值已達臨界,但能量逸散率超過百分之十五,浪費嚴重。”白起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如同寒風吹過鐵甲,他指向沙盤上敵軍最前端那一片劇烈波動的紅黑交織區域,“聖光壁壘整體能量輸出穩定,但維係‘神之怒’領域,米迦勒本體能量負荷持續增加,目前已占用其整體輸出的百分之三十七點四。七個次級樞紐運轉正常,但阿提拉所屬的死亡煞氣與聖光網絡存在基礎規則衝突,協同效率僅有百分之七十六,此為可利用之內部損耗。”
他的彙報冰冷而精確,不帶任何主觀情緒,隻有基於推演係統海量數據得出的客觀結論。他甚至在沙盤上標記出了幾個細微的能量湍流點,那是聖光與死亡氣息相互侵蝕、抵消產生的內耗區域。
韓信聞言,手中羽扇輕輕一拂,沙盤上代表天庭軍團潛伏位置的青金色光點,開始如同擁有生命般,進行著極其複雜的微調。他笑道:“武安君明察秋毫。彼輩倚仗力大,一味猛衝,卻不知剛不可久的道理。我等正可利用其此點。你看——”
他羽扇虛點,沙盤上“葬神穀”入口處的幾處看似平常的山巒地形被放大。“此處,山勢陡峭,靈氣節點密集,可令巨靈神部在此‘敗退’時,故意以神力震蕩山基,製造小範圍塌方,不求傷敵,隻求進一步遲滯其重裝部隊,加劇其整體陣型脫節。”
他又指向幾條蜿蜒的地脈光帶:“此地脈走向,恰可引導四海龍王布下‘九曲盤龍陣’,於地下蓄勢。待其主力深入,便可引動地下暗河,化千裡澤國!不指望淹死那些會飛的天使,但要困住那些聖殿騎士的鐵罐頭和死亡騎兵的骷髏馬,卻是易如反掌。此乃‘以地之利,削敵之機’。”
接著,他的目光投向敵軍側翼那些相對稀疏的光點,“哪吒所部風火輪機動部隊,可化整為零,以小隊形式,依托雲霧山巒掩護,專司騷擾。目標非其主力,而是其後勤輜重、信仰傳輸小隊,以及落單的次級指揮官。一擊即走,絕不戀戰。此謂‘攻其必救,擾其不備’,使其大軍如陷泥沼,步履維艱。”
白起靜靜地聽著,幽深的目光隨著韓信的指點,在沙盤上快速推演著這些戰術實施後的可能結果。他沉默了片刻,補充道:“雷部眾神,不必急於展現全部威能。可於關鍵節點,施行‘精準雷擊’,目標鎖定其聖光壁壘能量流轉的關鍵銜接點,以及試圖穩定陣型的次級樞紐。單次打擊強度不必過高,但頻率要快,時機要準,旨在乾擾,使其壁壘無法順暢運轉,加劇其內部能量紊亂。計算顯示,如此可額外降低其整體效率百分之八以上,並加速其信仰之力消耗。”
“善!”韓信撫掌輕笑,“如此,正奇相輔,剛柔並濟。武安君以正合,計算殺傷,穩坐中軍;信以奇勝,迂回造勢,亂敵於心。待其銳氣儘喪,疲於奔命,陣型散亂,首尾難顧之際——”
他的羽扇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最終定格在“葬神穀”最深處,那片看似絕地的盆地。
“——便是武安君揮動長平之劍,行雷霆一擊,畢其功於一役之時!”
兩人的交流,早已超越了簡單的古代兵法語境,而是融入了現代戰爭理念的精髓。
“計算其‘信仰之力’實時補充速率與消耗速率的差值,推演其神力儲備枯竭的臨界時間點。”白起調出一組複雜的數據流,上麵清晰地顯示著敵方整體能量儲備如同一個在不斷漏水的池子,雖然補充仍在繼續,但消耗速度顯然更快,尤其是在維持“神之怒”和聖光壁壘的雙重壓力下。
“分析其指揮鏈路,米迦勒為絕對核心,但命令下達至不同屬性的軍團,存在理解和執行偏差。可利用此‘信息差’,製造局部混亂。”韓信則關注著敵方指揮係統的信息流動模型,尋找著可以植入“噪音”和“誤導”的環節。
“預設戰場第三號空間褶皺,穩定性不足,可派遣精通空間神通的修士,提前布設‘空間迷宮’,進一步分割其軍團。”
“同意。另,需加強對其後方可能出現的‘信仰通道’的監測與乾擾。可令‘信息八陣圖’全力運轉,模擬其後方指令,製造其內部猜疑。”
他們如同兩位最頂級的工程師,在精心調試著一部名為“戰爭”的複雜機器,每一個齒輪的咬合,每一根線路的連接,都力求完美。沙盤之上,隨著他們的意念交鋒與互補,那張針對西方軍團的死亡之網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致密。青金色的光點隱匿於山川河嶽、風雲雷電之中,殺機暗藏,卻又與整個天地自然融為一體,仿佛它們本就是這方世界規則的一部分,靜待著冒犯者的到來。
推演室外,陳遠透過特殊的光幕,屏息凝神地觀看著這一切。他雖然無法完全理解那些精妙到毫巔的戰術布置和數據計算,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種撲麵而來的、令人窒息的智慧壓力。這不再是蠻力的較量,而是兩種完全不同維度的戰爭思維在隔空交鋒。一方是凝聚了東方數千年軍事智慧精華、並與現代係統論、信息論深度融合的體係化戰爭藝術;另一方,則還停留在依賴個體偉力與信念力量的古典英雄主義戰爭模式。
“廟算多者勝……”陳遠腦海中莫名浮現出這句古老的兵家格言。眼前的景象,正是這句格言最極致的體現。勝負,或許在米迦勒軍團踏入演習區域的那一刻,就已經在這兩位軍神的推演中,被決定了。
最終,沙盤上的所有光影變動漸漸趨於靜止。一個以“葬神穀”為核心,層層疊疊、環環相扣的立體包圍殲滅網已然徹底成型。每一個天庭作戰單位的位置、任務、出擊時機都被精確設定,與天地環境完美契合。
白起緩緩抬起頭,那冰封般的臉上,極其罕見地掠過一絲如同刀鋒反光般的銳利神色。他看向韓信,微微頷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個短促而堅定的音節:“可。”
韓信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掌控全局的沉靜與自信。他轉向推演室無形的邊界,羽扇輕合,向著外界——仿佛正注視著這裡的李靖與陳遠——朗聲宣告,聲音清越,穿透虛空:
“李元帥,陣勢已成,時機已至。”
“煩請傳令三軍……”
“依此策而行,十麵埋伏,靜候佳音。”
戰略的博弈至此落下帷幕,接下來,便是將這堪稱藝術品的絕殺之局,化為現實戰場上,令神魔皆驚的雷霆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