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鋼鐵廠的清晨,是在一聲沉悶的爆響中開始的。老技師周大山從床鋪上驚坐起來,光著腳就往外衝——那是三號高爐的方向。
等他跑到車間,眼前的情景讓這個一輩子跟鋼鐵打交道的老人傻了眼:蒸汽機的飛輪炸成了碎片,鍋爐裂開一道大口子,滾燙的蒸汽嘶嘶地往外噴,幾個年輕工匠正手忙腳亂地往爐膛裡潑水。
“停手!都停手!”周大山急得直跺腳,“蒸汽遇水更危險!”
工業部長阿鐵聞訊趕來時,臉上看不出表情。他蹲下身,一塊塊撿起炸裂的碎片,拚湊著,像是在拚一副殘缺的拚圖。
“周師傅,”阿鐵終於開口,“這是這個月第三次事故了。”
周大山低下頭:“部長,咱們的蒸汽機...壓力已經到極限了。要再想提高產量,除非...”
“除非造出能耐更高壓力的新機器。”阿鐵接話道,眼裡閃著光,“傳令,停掉一半的舊式蒸汽機。我要在三個月內,造出能扛住二十個大氣壓的新鍋爐!”
消息傳到財政部,覃玉差點打翻算盤。
“停掉一半機器?”她急匆匆找到阿鐵,“你知道這意味著多少損失嗎?光漢陽鋼鐵廠,一天就要少產五百噸鋼!”
阿鐵正在繪圖板前畫著複雜的圖紙,頭也不抬:“短痛是為了不長痛。覃總管,您算算,要是新機器成功了,效率能提高多少?”
覃玉接過草稿,隻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這...這設計...”
“雙層鍋爐壁,特種鋼材,新的密封結構。”阿鐵指著圖紙,“要是成了,一台頂現在三台用。”
話雖如此,停工的代價還是巨大的。半個月後,各地的告急文書就雪片般飛來。
湖南巡撫急報:“鐵路工地停工待料,三千民工無事可做!”
江蘇布政使寫道:“紡織廠原料積壓,女工生計堪憂!”
最棘手的是直隸總督的報告:“京津鐵路工期延誤,洋人承包商要求賠償!”
向拯民把這些報告往桌上一放,隻說了一句:“告訴阿鐵,我頂多再給他兩個月。”
阿鐵的工坊裡,爐火日夜不熄。
周大山帶著徒弟們,按圖紙打造新式鍋爐。第一台試樣造出來後,試壓那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壓力表緩緩上升:五個大氣壓、十個、十五個...
“停!”阿鐵突然喊道,“焊縫有滲漏!”
果然,鍋爐接縫處滲出了細密的水珠。周大山臉色鐵青:“部長,這已經是咱們最好的手藝了...”
“手藝不夠,就用機器補。”阿鐵轉身就走,“等我三天。”
三天後,阿鐵推來一台奇怪的機器——那是根據歐洲技術改進的焊接機。
“用這個,”他說,“溫度更高,焊得更牢。”
第二次試壓,鍋爐扛住了二十個大氣壓。當壓力表穩穩停在那個數字上時,工坊裡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周大山摸著完好無損的鍋爐,老淚縱橫:“成了...終於成了...”
第一台高壓蒸汽機安裝在漢陽鋼鐵廠那天,覃玉特意從北京趕來。
當新機器轟鳴啟動,帶動著比原來大三倍的軋鋼機時,所有人都看呆了。火紅的鋼坯在軋輥間穿梭,出來的成品又平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