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隻覺是笑談,是誇張!
沒想到……沒想到竟是真的!
而且真實數目如此駭人聽聞!
“咱…咱啥時候冒出這麼多義孫來了?!啊?!”
朱元璋的聲音因驚怒而嘶啞,他一把抓住毛驤的胳膊,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這到底是怎麼來的?!”
“陛下息怒!”
毛驤忍痛急聲道,“單是涼國公藍玉將軍麾下,便有義子三千餘人!”
“其餘如常家、馮家、傅家…等淮西勳貴將領,亦多有此風,少則數百,多則上千……”
“層層效仿,攀附成風,故而…故而數目龐大至此……”
朱元璋鬆開了手,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
一股難以言喻的暴怒和恐懼交織在他心頭。
數萬個打著“義”字旗號,盤根錯節在軍隊和朝堂中的關係網!
這哪裡是義子義孫?
這分明是一張足以動搖國本的大網!
一旦有變,後果不堪設想!!
葉凡所言“大明危矣”,絕非虛言!
他再也坐不住了,也顧不得桌上早已涼透的飯菜,猛地一揮手:“走!擺駕!去詔獄!”
他必須立刻再去聽聽!
聽聽那個一眼看穿這巨大隱患的葉凡,又和標兒說了些什麼!
他會不會再次提及此事?
他……他到底有沒有解決這滔天弊病的良策?!
此刻的朱元璋,心急如焚,仿佛又回到了當年決戰陳友諒時的緊迫關頭。
……
詔獄深處。
與外麵的暗流湧動,帝王心術截然不同。
倒是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酒肉香氣。
葉凡盤腿坐在草席上,麵前擺著幾碟小菜和一壺酒。
這自然是朱元璋暗中吩咐人給朱標送來的,他算是沾光。
雖不算頂級佳肴,但在這詔獄之中已是難得的享受。
他正一手抓著個油汪汪的雞腿,啃得滿嘴流油。
另一隻手還時不時端起酒杯美滋滋地呷上一口,顯得愜意無比。
反觀對麵的太子朱標,雖麵前也擺著同樣的飯食,卻幾乎是原封未動。
他眉頭緊鎖,眼神發直,顯然是神遊天外,心思全然不在吃喝上。
“喂!”
葉凡啃完一隻雞腿,將骨頭隨手一丟,又扯下另一隻,含糊不清地衝著朱標道:“發什麼呆呢?吃啊!”
“這燒雞味道不錯,涼了就腥了!”
朱標被他一喊,猛地回過神,看著老師那副饕餮模樣,再對比自己的食不下咽,不由得苦笑一下,搖了搖頭。
“老師,學生…實在沒有胃口。”
“學生還在想您方才所說的製衡之術。”
葉凡翻了個白眼,灌了口酒:“道理不是都跟你掰扯明白了嗎?”
“還有什麼可想的?吃飯最大!”
朱標卻像是沒聽見他的催促,眼神重新變得專注而困惑,他微微傾身,聲音壓低了些,帶著真正的苦惱。
“老師,道理學生似乎是懂了,也隱約明白將來若…若真到了那一日,該如何去運用此術。”
“可是…具體該如何下手,學生心中仍是茫然,如墜雲霧。”
“哦?”
葉凡挑了挑眉,放下酒杯,用還算乾淨的手背抹了把嘴,“說說,卡在哪兒了?”
朱標深吸一口氣,將心中最大的疑慮和盤托出。
“便是老師您點出的,朝中淮西勳貴,自恃開國功高,樹大根深。”
“其麾下又有…又有數不清的義子、部舊,盤根錯節,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骨頭都連著筋!”
“軍中稍有風吹草動,他們便能互相通風報信,彼此掩護包庇。”
“更何況,他們手握實打實的軍權,驕悍難馴!”
他的語氣越發沉重,甚至帶上了一絲無力感。
“學生實在想不出,單憑劉伯溫他們那些浙東文人,無兵無卒,即便有些謀略,又如何能真正製衡得了?”
“如何鬥得過這些根基深厚的軍中悍將?”
“這…這製衡之術,豈不是空中樓閣,無從談起?”
詔獄通道的陰影裡,剛剛悄無聲息再次抵達的朱元璋,正屏息凝神。
聽到兒子這番切中要害的疑問,他不由得微微頷首。
這正是他一直以來最為擔憂的事情,也是他即便意識到分封之弊卻仍不得不倚重兒子們的原因!
他立刻豎起了耳朵,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起來,迫切地想聽聽葉凡如何解答這個幾乎無解的難題!
牢內,葉凡聽完朱標的話,並沒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盯著朱標看了幾秒。
隨即猛地將手裡啃了一半的雞腿重重往盤子裡一扔,發出“啪”的一聲響,濺起幾點油花。
他臉上露出一種極其誇張的“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甚至氣得笑出了聲,指著朱標的鼻子罵道:
“朽木!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合著我之前跟你說了那麼多,掰開了揉碎了喂到你嘴裡,都他娘的白說了?!”
“你是一個字都沒往心裡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