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驤粗重壓抑的喘息聲。
甚至遠處不知何處傳來,水珠滴落在石麵上的“嗒…嗒…”聲,在此刻都顯得異常清晰。
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令人窒息。
良久。
朱元璋那冰冷得如同萬年寒冰的聲音才緩緩響起,一字一句,砸在毛驤的心頭。
“毛驤,咱相信你的為人,也信你此刻的忠心。”
毛驤剛想鬆一口氣。
卻聽朱元璋的聲音更加森寒。
“但你能保證你手下每一個千戶、百戶、校尉,都如你一般忠心耿耿,毫無二心嗎?”
“你能保證十年、二十年之後,接替你坐上錦衣衛指揮使位子的人,也能如你一般嗎?”
“若是將來,有人利用錦衣衛之權,行構陷、蒙蔽之事……”
“你,敢保證嗎?”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砸得毛驤心驚肉跳,肝膽俱裂!
他敢保證嗎?
他拿什麼保證?
人心隔肚皮,權勢惑人心!
他此刻的忠心,如何能擔保未來無數人的心思?
毛驤伏在地上,牙齒咯咯作響,卻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隻能在無邊的恐懼中,將頭埋得更低,幾乎要嵌進石縫裡去。
而牢獄內。
朱標也被葉凡那句“錦衣衛若與藩王勾結”的可怕假設驚得心神不寧,臉色發白。
他喃喃道:“老師所言…實是駭人聽聞。”
“可…可眼下若無錦衣衛監察各方,朝廷耳目閉塞,豈不更是……”
“沒錯!”
葉凡打斷了他,語氣斬釘截鐵,“用還是要用的!”
“刀能殺人,也能切菜,不能因為怕傷手就不用刀了。”
“關鍵在於,怎麼用,怎麼防。”
“況且,眼下大明真正的心腹之患,還不是那些就藩不久,羽翼未豐的王爺們。”
“而是那幫盤踞朝堂、軍中,根深蒂固的淮西勳貴,和那些心思九曲十八彎的浙東文臣!”
“淮西勳貴再驕橫,浙東集團再能算計,說到底,也隻是陛下手中的刀!”
“是互相撕咬的惡犬!”
“陛下握著刀柄,牽著狗鏈,他們再凶,也翻不了天!”
“但是!”
“如果這兩幫原本互相看不順眼,互相撕咬的惡犬,突然有一天不想內鬥了,如果他們沆瀣一氣,勾結在一起了呢?!”
葉凡的目光死死盯住朱標,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下!!
“如果掌軍的勳貴,和掌政的文臣,再加上一個可能被蒙蔽,甚至被拉攏的中書省。”
“他們聯合起來,欺上瞞下,把持朝政,瓜分利益,共同蒙騙陛下和你這個太子…”
“殿下!那才是真正能動搖國本,壞了咱大明根基的大禍!!!”
朱標被這更加可怕的圖景嚇得倒吸一口涼氣,身體都微微晃了一下,臉上血色儘褪。
然而,就在這極度壓抑的氣氛中,葉凡卻突然嗤笑一聲,語氣變得極其古怪,甚至帶著一絲譏誚。
“所以說啊,依我看,咱們這位陛下,有時候…還是太仁慈了!”
“殺得……太少了!”
“噗——咳咳咳!”
詔獄通道裡,正凝神細聽的朱元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他猛地瞪圓了眼睛,臉上全是難以置信的荒謬表情!
仁……仁慈?
殺得太少?!
咱這輩子,砍的人頭能堆成山,流的血能彙成河!
怎麼到了這小子嘴裡,反而成了“仁慈”?
還“殺得太少”?!
朱元璋第一反應是荒謬,是憤怒,覺得這葉凡是不是失心瘋了!
但緊接著,一股極其古怪的好奇心猛地竄了上來,壓都壓不住!
他倒要聽聽,這小子憑什麼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