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看著父親那副難得流露出帶著點家常煩惱的模樣。
心中不由一暖。
忍住笑意,恭敬拱手:“是,兒臣這就去,兒臣告退。”
看著兒子退出殿外的背影,朱元璋臉上的那點溫情迅速收斂,重新變回那深不可測的帝王。
他目光重新落回那局殘棋上。
手指輕輕點著朱標試圖做活,卻被自己徹底剿滅的一片白子。
若有所思……
……
詔獄。
那沉重鏽蝕的鐵門終於嘎吱作響地打開。
一道刺目的陽光猛地劈入陰森的門洞,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葉凡下意識地眯起了眼,抬手擋在額前,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空氣裡,不再是無處不在的黴味和絕望的氣息。
而是帶著初秋微涼的清爽,甚至能嗅到遠處隱約的桂花香。
陽光照在皮膚上,暖洋洋的,帶著久違的幾乎令人落淚的生機。
他緩緩步出牢門,站定在陽光底下,貪婪地感受著這份自由。
每一個毛孔都仿佛舒展開來!
儘管身上還是那件皺巴巴的囚服,但他站得筆直,仿佛不是剛從囹圄中脫身,而是踏青歸來。
“先生!”
一聲帶著欣喜和急切的呼喚傳來。
葉凡抬眼,隻見朱標正快步從宮道那頭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東宮侍從,顯然是要親自為他接風洗塵。
朱標走到近前,臉上帶著真摯的笑容:“先生受苦了!”
“孤已備下薄酒,為先生接風,去去晦氣……”
然而,他話未說完,葉凡卻微微抬手,製止了他後麵的話。
葉凡的目光快速掃過周圍那些看似忙碌,實則豎著耳朵的官吏和侍衛。
臉上露出一絲謹慎而疏離的微笑,壓低聲音道:“殿下厚意,在下心領。”
“隻是這接風宴,恐怕不便。”
朱標一愣,臉上的笑容僵住,不解道:“先生這是何意?莫非還在怪孤……”
“殿下誤會了。”
葉凡搖頭,聲音壓得更低,隻有兩人能聽清,“正因感激殿下,有些話,才不得不直言。”
他上前半步。
“其一,便是因為陛下。”
“陛下剛將在下放出詔獄,殿下便如此急切地與在下走動,陛下會如何想?”
“聖心難測,今日能放,明日未必不能因殿下與在下過從甚密,再將在下關回去。”
“殿下,您說呢?”
朱標瞳孔微縮!
瞬間想起了父皇那深沉難測的帝王心術,後背不禁泛起一絲寒意。
葉凡繼續道,語氣平淡卻字字清晰。
“其二,便是淮西勳貴,還有李相國他們。”
“殿下應當知道,在下與他們,早已勢同水火!”
“他們視在下如眼中釘、肉中刺。”
“殿下若時常與在下公開走動,他們不敢對殿下如何,但這滿腔怨憤,會衝著誰去?”
“在下往後的日子,怕是舉步維艱,寸步難行啊。”
“在下…實在不願成為他人攻訐殿下的借口,亦不願成為殿下與勳貴,與文官集團之間的那道裂痕。”
“殿下若真為在下好,此後明麵上,還是與在下保持些距離為好。”
“這份知遇之恩,葉凡記在心裡,足矣!”
朱標怔怔地聽著,臉上的欣喜早已被凝重和恍然取代。
他並非愚鈍之人。
隻是以往被保護得太好。
此刻經葉凡一點撥,立刻明白了其中凶險和深意!
他看著葉凡那平靜卻堅定的眼神,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有感激,有欽佩,更有幾分無奈。
他沉默片刻,重重歎了口氣,拱手道:“先生思慮周全,遠勝於孤。”
“是孤…孟浪了。”
“就依先生之言。”
葉凡微微一笑,還禮道:“殿下能體諒便好。”
朱標又道:“那…孤派人送先生去戶部報到?”
“不必了。”
葉凡再次拒絕,語氣輕鬆,“殿下送至此處,已是逾矩。”
“這剩下的路,在下自己走便是。”
“免得落人口實,說殿下連區區一個戶部小吏的任職都要親自過問,徒惹是非。”
朱標知道他說得在理,雖心中仍有不甘,卻也隻好點頭。
“如此…先生一切小心。”
“若有難處,可……”
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是深深看了葉凡一眼。
葉凡會意,點頭道:“殿下放心,在下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