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毛驤便已肅立在武英殿外等候召見。
他手中捧著一份厚厚的卷宗,臉上看不出絲毫一夜未眠的疲憊,隻有一種完成重大任務後的凝重。
殿門開啟,毛驤快步走入,將卷宗恭敬地呈到朱元璋的禦案之上。
“陛下,科場舞弊一案,涉事主要人犯已全部招供。”
“此乃詳細口供,請陛下過目。”
朱元璋早已迫不及待,一把抓過卷宗,迅速翻閱起來。
起初,他臉上還帶著一絲期待。
但隨著目光掃過那一行行觸目驚心的文字,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去,最終化為一片鐵青!
卷宗之上,記錄得極其詳儘!
某月某日,蘇州知府通過運柴的方式,將三萬銀兩送至中書省林郎中手中,約定保其子侄上榜。
某次宴飲,幾位南方籍官員與負責謄錄的官吏如何密謀,利用筆畫暗號標記特定試卷。
甚至還有朝中幾位品階不低的官員,如何利用職權,向考官施壓,暗示照顧某些“關係戶”……
一樁樁,一件件!
時間、地點、人物、金額、手段…清晰得令人發指!
這已不是簡單的舞弊!
而是一張盤根錯節,滲透到科舉各個環節的巨大腐敗網絡!!
“混賬!!”
朱元璋猛地將卷宗狠狠摔在禦案上,發出砰然巨響!
他胸膛劇烈起伏,眼中噴薄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
“蛀蟲!全他娘的是蛀蟲!”
“喝著大明的血,挖著大明的根!該殺!統統該殺!”
他怒不可遏,猛地站起身,在禦案前來回疾走,如同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這怒火,不僅源於官員的貪腐。
更源於這種係統性、塌方式的腐敗,是對他這皇帝權威,最赤裸的挑釁!!
發泄了一通怒火後。
朱元璋才勉強壓下殺意。
看向一直垂手肅立的毛驤,語氣稍微緩和了些,帶著讚許。
“二虎啊,這次差事,你辦得不錯!”
“這麼快就能撬開這麼多硬骨頭的嘴,看來咱讓你去幫標兒,是去對了!”
然而,毛驤卻並未露出絲毫得意之色,反而將頭垂得更低,聲音平穩地回道:“陛下謬讚。”
“臣……不敢貪功。”
“此番能迅速取得如此詳儘口供,並非臣之手段高明。”
“哦?”
朱元璋聞言,腳步一頓,臉上露出詫異之色,“不是你的功勞?難道是…標兒他想出了什麼妙法?”
他心中甚至升起一絲欣慰,覺得兒子終於開竅,懂得了帝王之術中冷酷的一麵。
毛驤搖了搖頭,如實稟報:“回陛下,也非太子殿下之功。”
“殿下仁厚,起初審訊,那些頑固之輩皆抵死不認。”
“臣用儘常規之法,亦收效甚微。”
“眼看陷入僵局,是殿下…帶著臣,深夜去求助了葉先生。”
“葉先生?葉凡?!”
朱元璋臉上的詫異瞬間變成了震驚!
“他能有什麼辦法?一個文人……”
毛驤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絲心有餘悸的複雜表情:“陛下,葉先生…他並未親至詔獄。”
“隻是…隻是聽聞情況後,隨口指點了臣幾種…審訊之法。”
“隨口指點?”
朱元璋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他指點了什麼法子?竟有如此奇效?”
毛驤深吸一口氣,開始複述昨夜的情形。
重點描述了葉凡提出的“滴水之刑”和“貼加官”等手段。
尤其是詳細解釋了這些刑罰如何不見血腥,卻能從心理上徹底摧垮犯人的意誌!
隨著毛驤的講述,朱元璋臉上的表情從好奇,逐漸變為驚訝,再到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歎!!
他能想象出那永無止境的滴水聲!
能感受到那層層濕紙覆蓋下的窒息絕望!!
“滴水石穿…貼加官……”
朱元璋喃喃重複著這幾個詞,眼中精光閃爍。
半晌,他猛地一拍大腿,竟然暢快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好!好一個葉凡!”
“好一個文人的刑罰!”
“妙啊!真是妙啊!!”
他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不見血,不傷筋骨,卻直攻人心最脆弱之處!”
“比咱們那些砍手砍腳,扒皮抽筋的笨辦法,高明何止百倍!”
“這小子…這小子腦子裡到底還裝著多少這等鬼主意?!”
笑聲漸歇。
朱元璋的臉上重新籠罩上一層冰冷的寒霜。
他走回禦案後,拿起那份沉重的口供卷宗,手指用力地捏著紙張,眼中殺機畢露!
“有了這些鐵證……”
朱元璋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寒淵,帶著凜冽的殺意。
“今日的早朝,也該見見血,讓這滿朝文武都清醒清醒了!”
他看向殿外漸漸亮起的天色。
那目光,已然是屠夫看向待宰羔羊的眼神!
……
奉天殿內。
空氣凝重得如同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文武百官垂首肅立,連最細微的衣料摩擦聲都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