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的宅院內。
夜色,被一口架在簡易灶台上的大鐵鍋下,熊熊燃燒的炭火撕開了一道口子。
火光跳躍,映照著他沾滿灰白色礦塵的臉龐和專注得近乎凝滯的雙眼。
空氣中彌漫著炭火味和一種礦石被加熱後特有的略帶澀味的氣息。
他剛剛將最後一批研磨好的鹽礦粉末倒入沸滾的清水中,用一根長木棍不停地攪拌著。
渾濁的礦水在鍋中翻滾,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
此刻,還遠未到結晶出鹽的那一步,僅僅是在進行初步的溶解和雜質分離。
水汽蒸騰,模糊了他的視線,也讓他額角滲出的細汗與飄落的礦塵混在了一起,形成幾道泥痕。
“呼——”
葉凡停下攪拌,直起有些酸痛的腰,用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看著鍋中依舊渾濁的液體,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真是…趕鴨子上架!”
一股強烈的憋悶和無奈湧上心頭。
他盯著那跳躍的火苗,眼神複雜。
這提純礦鹽的法子,原理並不複雜。
無非是溶解、過濾、重結晶,利用雜質溶解度不同將其分離。
在他原本的計劃裡,這本該是他日後安身立命,甚至攫取巨大財富的一張王牌。
等到時機成熟,或許憑借此功得個爵位,再將這低成本,高產量的製鹽術牢牢握在手中。
那才是真正的金山銀山,細水長流。
可現在呢?
全被打亂了!
思緒不由得飄到了淮西那幫勳貴身上。
湯和、藍玉……
這些名字在他腦中閃過,帶著一絲厭煩。
這幫蠹蟲,仗著軍功和遍布舊部的勢力,竟然膽大包天到大規模走私鹽鐵!
鹽鐵之利,乃是國本,他們這是在挖大明的牆角,肥自己的腰包!
而劉伯溫那個老狐狸,嗅覺靈敏,已經盯上了這塊。
一旦讓他抓住真憑實據,捅到老朱那裡……
以老朱那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再加上如今正需殺雞儆猴立威。
這幫人有一個算一個,怕是都得掉腦袋!
“死不足惜……”
葉凡喃喃自語,語氣冰冷。
他對這些勳貴並無半分好感。
然而,現實卻像一盆冷水,澆熄了他這點快意。
眼下,還不是他們倒台的時候。
太子朱標,羽翼未豐,尤其在軍中的根基遠未穩固。
這些淮西勳貴,盤根錯節,雖然可惡,但眼下還是一股重要的平衡力量,也是未來朱標能否順利掌控軍隊的關鍵。
他們若此時倒了,朝局必然震動!
難保不會讓其他野心家趁虛而入。
那自己輔佐朱標“造、反”的大計,豈不是要平添許多波折?
“保下他們……竟然還得先保下他們!”
葉凡苦笑一聲,這感覺真是荒謬至極。
為了更長遠的棋局,不得不暫時容忍這些眼前的蛀蟲。
這就好比明知身上有膿瘡,卻還不能立刻剜掉,得先用藥吊著,等身體強健些再動手。
而保住他們的方法,就是自己此刻正在做的——
將這製鹽之術,提前暴露出來!
隻要這低成本,高質量的鹽能大規模生產,官鹽價格必將大跌!
人人都能吃得起便宜鹽。
私鹽的市場自然就萎縮乃至消失了。
斷了他們的財路,淮西勳貴走私的動機和危害性也就大大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