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他此刻看來,這並非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那些勳貴願意把錢拿出來借給朝廷,總比他們藏著掖著好。
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銀子來支撐遷都和新軍,至於這銀子來自誰的口袋,隻要不影響大局,他暫時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標兒倒是心細,也懂得未雨綢繆。”
朱元璋語氣平淡地評價了一句,聽不出是讚許還是彆的意思。
他話鋒一轉。
“但既然他和葉凡在商議此事,想必會有些不一樣的見解。”
“你吩咐下去,東宮那邊關於此事的任何議論,一旦有了結果,第一時間給咱奏稟上來。”
“臣明白!”
毛驤立刻領命。
朱元璋繼續向前走,穿過一道宮門,前方不遠便是中書省衙署所在的方向。
他走了幾步,卻突然停了下來,負手立於廊下,目光幽深地望向那片象征著帝國行政中樞的建築群。
一絲若有若無,帶著玩味和期待的笑容,緩緩爬上了他的嘴角。
他並未回頭,隻是淡淡地開口,像是在問毛驤,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二虎,你說……此時此刻,那中書省的值房裡,該是怎樣一番光景啊?”
毛驤聞言,微微一怔。
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主要負責監察、緝捕,對於朝臣之間這種微妙的政爭和情緒,他通常選擇謹言慎行,隻是躬身道:
“陛下,臣……臣愚鈍,不敢妄加揣測。”
朱元璋卻似乎興致頗高,他輕輕哼了一聲,那笑聲裡帶著一種洞悉一切和樂於看戲的意味。
“你呀,就是太過謹慎。”
“咱在朝堂之上,那般抬舉胡惟庸,又是誇讚,又是賞賜咱用了十幾年的舊物,那份榮寵,可是實實在在的。”
“而楊憲……”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冷嘲。
“楊憲此人,能力是有的,就是心胸窄了些,功利心重了些。”
“咱讓胡惟庸風頭出儘,你說,以楊憲的性子,他能忍得下這口氣?”
“他能甘心看著胡惟庸在此事立下大功,還如此受咱的賞識?”
他似乎已經看到了中書省值房內那無形的刀光劍影,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
“胡惟庸新官上任,正需立威固寵。”
“楊憲失了先手,心中必然嫉恨難平。”
“這兩人湊在一起,再加上中書省裡那些各有山頭,心思活絡的官員……”
“嗬嗬,咱看呐,今日的中書省,怕是比那市集還要熱鬨上幾分!!”
他越說越是興起,不再停留,邁開大步便朝著中書省的方向走去,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走!隨咱去看看!”
“咱倒要親眼瞧瞧,這出好戲,他們能給咱唱出什麼精彩的橋段來!”
毛驤心中凜然,不敢多言,連忙跟上。
……
東宮。
寢殿內,門窗緊閉,隔絕了外間的喧囂。
朱標將東廠查知的淮西勳貴大量認購國債的消息告知葉凡後,眉宇間帶著明顯的憂色。
“老師,此事……學生總覺得心中不安。”
“淮西那幫人,平日裡對朝廷新政多有抵觸,此次卻如此踴躍購買國債,學生擔心,這其中是否另有蹊蹺?”
“長此以往,會不會對我大明產生不利影響?”
葉凡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銳利地看向朱標。
“殿下,你的擔心,並非多餘。”
“不僅會有影響,而且這影響,可能比你想的還要嚴重和致命!”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
“我來問你,倘若將來某一天,陛下,或者是你,推行某項觸及他們根本利益的政令,他們群起反對。”
“而在那時,朝廷恰好需要大筆銀錢,比如邊關告急,比如賑濟大災,國庫一時周轉不靈。”
“這時,持有大量國債的淮西勳貴們,若是聯合起來,要求朝廷即刻兌付所有國債,你當如何?”
朱標先是一愣,隨即臉色驟變,一股寒意瞬間從脊背竄起!!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可怕的場景。
朝廷拿不出那麼多現銀兌付,或者迫於壓力拒絕兌付?
那立刻就會授人以柄!
“朝廷失信於天下”、“言而無信”的罵名將瞬間傳遍朝野。
民心儘失,國本動搖!
可若是為了維持信用,咬牙兌付,甚至不得不因此向那些勳貴妥協,處處遷就他們?
那朝廷威嚴何在?
日後任何政令,豈不是都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
朝廷將被這幫蠹蟲徹底掣肘,皇權旁落!
無論哪種選擇,都是災難性的後果!
“這……這……”
朱標的聲音都帶著一絲顫抖,他猛地抓住葉凡的胳膊。
“老師!若真如此,朝廷危矣!”
“學生……學生絕不能讓此事發生!”
“求老師教我,該如何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