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以陛下的性子,聽到此等消息,必然要查證。
朱元璋一把抓過冊籍,就著燭光,飛快地翻閱起來。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那一行行記錄著各地田賦、丁銀的數字。
越是翻閱,他的臉色就越是陰沉,呼吸也越是粗重。
果然!
雖不儘如葉凡舉例那般誇張,但趨勢一目了然!
許多田產廣袤的州縣,上報的賦稅收入與估算的田畝數量嚴重不符!
而一些土地貧瘠,人口不多的地區,賦稅壓力卻顯得異常沉重!
“砰!”
朱元璋將冊籍狠狠摔在禦案上,震得筆架亂顫。
“證據確鑿!豈容他們狡辯!”
朱元璋眼中殺機畢露,但這一次,殺意之中更帶著一種推行新政的決絕。
“此等積弊,非破不可立!”
“葉凡所言之‘一條鞭法’、‘攤丁入畝’,乃是根除此患的良藥!
“必須推行!必須儘快推行!”
他仿佛已經看到,一旦此策施行,那些盤踞地方,隱匿田畝人口的豪強將被狠狠剜掉一塊肉!
而朝廷的國庫將變得前所未有的充盈!
……
數日後。
東宮。
晨光熹微,卻驅不散朱標眉宇間凝結的沉重。
他獨自坐在案前,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等待著那個預料之中的消息。
一名心腹宦官悄步而入。
手中捧著一份加蓋了東廠火漆密印的文書,神色肅穆地呈上。
“殿下,北平急報,姚廣孝一事……已了結。”
“其勾結匪類,蓄意蒙蔽親王,圖謀不軌諸般罪證,均已查實,鐵證如山!”
朱標接過那薄薄的幾頁紙。
上麵羅列著姚廣孝買通燕王府侍衛的供詞。
私下收受巨額賄賂的賬目。
甚至還有幾封與山匪往來,語焉不詳卻足以引人遐想的密信。
證據鏈看似完整,無懈可擊。
他逐字逐句地看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既無欣喜,也無愧疚。
隻是長長地,無聲地舒出了一口氣。
那口一直堵在胸口的濁氣,仿佛隨著這罪證的落實,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或許……
四弟他真的隻是一時糊塗,被這妖僧蒙蔽,本身並無覬覦之心?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帶來一絲微弱的慰藉。
但旋即,他便將這絲軟弱的念頭掐滅。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無論四弟初心如何,這步棋已經落下。
關乎的已不僅僅是燕王一人。
更是他這太子的威信,是父皇的布局,是未來朝局的走向!
他不能再猶豫,更不能後退。
就在他心神既定之際。
另一名宦官急匆匆入內稟報:“殿下,朝堂之上,已有禦史聽聞風聲,正在彈劾燕王殿下無詔擅離封地,私自入京之事,言辭頗為激烈!”
朱標眼中精光一閃。
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低頭,再次看了一眼手中那份“鐵證如山”的文書,眼神變得冰冷而堅定。
最後一絲可能的遲疑也煙消雲散。
他猛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代表儲君身份的袍服,聲音沉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更衣!備駕!”
“孤,要上朝!”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困於兄弟情義而猶豫不決的兄長。
他是大明的儲君!
即將步入那風雲彙聚的奉天殿,去行使他的權力,去穩固他的地位!
去……完成這場必要的立威。
而手中的這份罪證,便是他今日最鋒利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