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朱標收回目光,轉向葉凡,語氣變得務實而沉穩。
“艦隊已出,海疆之事算是邁出了第一步。”
“然,國內尚有另一樁關乎國本的大事,亟待推進。”
葉凡微微頷首,已然明白朱標所指。
“殿下是說,北平新都之事?”
“正是。”
朱標神色鄭重。
“新都營造,乃父皇定下的國策,意在控扼北疆,穩固社稷。”
“李侍郎雖已赴任督辦,但遷都之事千頭萬緒,工程浩大,涉及錢糧調撥,人員遷徙,官署建造,民生安置等諸多方麵,非一人之力可速決。”
“仍需老師在中樞統籌協調,督促各方,方能確保工程進度,使遷都大計能早日完成。”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迫切。
“北元雖暫退,然邊境未靖。”
“早日遷都北平,方能更有效地震懾漠北,經營遼東。”
“此事,宜早不宜遲啊。”
葉凡點頭,他知道遷都的戰略意義和政治重量。
這不僅僅是建造一座城市,更是整個帝國政治軍事重心的一次巨大轉移。
於是肅然應道:“殿下放心,臣明白其中利害。”
“臣會密切關注北平工程進展,協調戶部、工部及各相關衙署,確保錢糧物料供應,解決營造中遇到的難題,務必使新都儘快具備遷都條件。”
他話語平穩,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朱標聞言,心中稍安。
對於葉凡的能力,他有著絕對的信心。
然而,就在兩人交談之際,站在不遠處官員隊列中的胡惟庸,看似也在望著江麵,實則耳朵早已豎起,將朱標與葉凡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當聽到“新都”“遷都”“統籌”這些字眼時,胡惟庸那原本因為查不到葉凡把柄而有些陰鬱的眼神,驟然亮了起來!
這幾日,他動用了不少關係,明裡暗裡探查葉凡的底細。
除了牽扯到陳懷義案之外。
無論是其驟然升遷的過程,還是其府上的用度收支,甚至其過往的交遊,竟都查不出任何明顯的汙點和罪證!
要麼是這葉凡真的清廉如水,行事謹慎到了極點。
要麼就是他隱藏得太深,手段太高!
胡惟庸更傾向於後者。
他絕不相信這世上真有毫無破綻的人,尤其是在這波譎雲詭的官場之上。
正苦於無處下口之際,這新都營造和遷都之事,簡直是天賜良機!
這可是一個投入錢糧巨萬,人員龐雜,環節眾多的超級工程!
其中可操作的空間太大了!
隻要想辦法安插進去幾個自己人。
不需要他們做什麼大事,隻需要像釘子一樣楔進去,死死地盯著葉凡經手的每一個環節,留意他接觸的每一個人,審核的每一筆賬目……
胡惟庸不信,在如此龐大複雜的工程中,葉凡能永遠不露絲毫馬腳!
隻要抓到一點蛛絲馬跡,哪怕隻是些許程序上的瑕疵,或者用人上的“不當”。
他都可以借題發揮,在陛下麵前狠狠地參上葉凡一本!
即便不能一次扳倒,也足以在陛下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動搖其聖眷!
想到這裡,胡惟庸心中一陣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甚至刻意保持著與其他官員一樣,目送艦隊遠去的肅穆表情。
他微微低下頭,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正在與太子交談的葉凡。
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葉凡啊葉凡,任你奸猾似鬼,這次遷都的渾水,看你如何趟得乾乾淨淨!”
“咱們……走著瞧!”
他心中已然開始盤算。
該將哪些可靠又不起眼的人,以何種合理的名義,安插到新都營造的哪些關鍵職位上去。
……
一個時辰後。
中書省,左相值房。
厚重的房門被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間的喧囂與往來官吏的腳步聲。
方才在碼頭送彆艦隊時的那份激昂與展望,此刻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潛於水麵之下,令人心悸的凝重。
葉凡反身走回書案後,並未立刻坐下,而是站在窗前,望著窗外庭院中那幾株在秋風中略顯蕭瑟的古柏。
他的背影挺直,卻透著一股山雨欲來前的沉寂。
朱標也收斂了身為太子的雍容氣度,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憂思與決斷。
沉默在值房內彌漫了片刻,仿佛連空氣都變得粘稠。
終於,葉凡緩緩轉過身,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靜無波,卻又帶著一種穿透表象直抵核心的銳利,落在了朱標臉上。
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千錘百煉!
“殿下。”
他開口,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與認真。
“是時候了。”
這簡短的四個字,如同驚雷,毫無征兆地在朱標心頭炸響!
朱標身軀猛地一顫,瞳孔驟然收縮!
他自然明白葉凡指的是何事!
那是深埋在他心底,與葉凡在暗中反複推演籌劃,卻始終引而不發的關鍵謀劃!
是關乎國本,更關乎他這位儲君,未來能否真正執掌這龐大帝國乾坤的關鍵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