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
清水埠以北,群山在黑暗中隻剩下起伏、沉默的剪影,如同蟄伏的巨獸。
遠離人煙的深山老林裡,連蟲鳴都顯得稀落,隻有山風穿過林隙,發出嗚咽般的低嘯。
距離那座被東廠盯上的破廟約十數裡外。
一處更為隱秘,地形也更險峻的山坳深處。
王五和李七如同兩隻最善於在黑暗中潛行的山貓,伏在一叢茂密的帶刺灌木之後,連呼吸都壓到了最低。
他們身上塗抹著混合了泥土和草汁的偽裝,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兩人前方約百步,赫然是一個與周圍山體顏色幾乎一致,被巧妙藤蔓和灌木遮掩的巨大洞口。
若非事先得到線索,刻意搜尋,絕難發現。
而洞口處,隱隱有昏黃的光線透出,並非火光,更像是某種密封性較好的油燈或氣燈。
更令人心悸的是,洞口周圍並非無人把守。
相反,明哨暗樁分布得錯落有致!
借著微弱的月光和洞口透出的光,王五銳利的目光仔細數著。
洞口左右,各站著兩名持刀挎弓的彪形大漢,身形健碩,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前方有限的區域。
側上方一塊突出的岩石後,隱約可見反光的箭頭。
那是埋伏的弓箭手。
更遠處的樹影裡,似乎還有流動哨的身影不時閃過。
守衛們沉默而警惕,顯然都是訓練有素之輩,絕非尋常礦場的護院。
“乖乖……”
李七用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在王五耳邊說道。
他那雙在黑暗中依舊清亮的眼睛裡滿是凝重。
“這陣仗,比邊防哨卡也不差了。”
“沐英這王八蛋,是把這兒當軍事要塞守啊。”
王五微微點頭,目光卻沒有離開那個洞口。
他們能追蹤到這裡,多虧了混入內部的趙二。
趙二被帶入破廟密道後,憑借著過人的機敏和東廠特有的暗記手法,在曲折幽深的甬道中,每隔一段不易察覺的距離,便用指甲或碎石,在岩壁角落刻下微小的代表方向的標記。
這些標記極其隱蔽,若非同樣受過東廠嚴苛訓練的王五和李七,根本無從辨識。
他們就是循著這些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的標記,在如同迷宮般的山腹密道中摸索前行了不知多久。
才終於從另一處隱蔽的被石塊虛掩的出口鑽了出來,赫然發現了這座隱藏在群山環抱中,規模遠超想象的礦場入口。
這裡,才是真正的核心!
數日前葉相與太子殿下探查的那個官礦,恐怕隻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或者隻是冰山一角。
“趙二留下的標記,到洞口附近就斷了。”
王五用同樣細微的聲音回道:“他應該已經成功混入礦工之中。”
“隻不過裡麵情況未明,我們不宜擅動。”
李七眯著眼,仔細觀察著洞口附近的地形和守衛分布,低聲道:“硬闖是找死。”
“得摸清其他出入口,或者守衛換班的規律。”
“這麼大的礦場,不可能隻有這一個口子,運輸礦石,補給物資,肯定另有通道。”
兩人極有耐心,如同最有經驗的獵人,在寒冷潮濕的灌木叢後潛伏了將近一個時辰,默默記錄著守衛換班的間隔,哨位視線死角,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異常動靜。
山間的夜露打濕了他們的衣衫,寒意沁入骨髓。
但他們紋絲不動。
直到寅時初刻,天色最黑暗的時刻,礦洞內傳來一陣隱約的不同於開采聲響的嘈雜。
似乎有一隊人換班出來!
借著這陣短暫的混亂和光線明暗變化,王五眼尖地瞥見,在距離主洞口約莫兩百步的另一側山坡下,一片看似天然形成的藤蔓尤其茂密的石壁處,似乎有極其輕微的人工修整痕跡!
而且,那裡的守衛雖然也有,但站位似乎更注重隱蔽而非顯眼攔截。
“那邊……”
王五用眼神示意李七。
李七順著望去,仔細觀察片刻,緩緩點頭。
“像是個備用出口,或者運料通道。”
“得想辦法靠近確認。”
但此刻顯然不是時候。
主洞口換班的守衛已經交接完畢,警戒恢複。
他們繼續潛伏了約半個時辰,直到天際開始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蟹殼青,山林間的輪廓漸漸清晰。
再待下去,天亮後極易暴露。
王五對李七打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