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待他恩重如山,他竟敢背棄盟約,公然上表偽漢朝廷,斥朕為逆賊!”
“還要與朕決裂!”
“滑天下之大稽!”
他猛地一拍龍椅扶手,金製的龍頭發出一聲沉悶的嗡鳴。
他掃視著殿下噤若寒蟬的文武百官,怒火更盛。
“還有那吳景、孫賁!一個是我親封的廣陵太守,一個是我表奏的丹楊太守!”
“食朕之祿,享朕之爵,如今竟也跟著那黃口小兒一同背叛於朕!”
“反了!都反了!”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大殿之下,文武百官們一個個將頭埋得更低,恨不得把臉貼在冰冷的地磚上,感受那份刺骨的寒意來保持清醒。
殿內隻有皇帝粗重的喘息,以及香爐中炭火偶爾爆開的“嗶剝”輕響。
他們中的許多人,當初曾勸諫袁術不要稱帝,如今預言成真,卻不敢有半分“我早說過”的神情,反而比誰都恐懼。
這位新朝皇帝的器量,他們一清二楚。
此刻孫策兵敗的消息還沒有傳來,若是袁術得知這個消息想來又會是另一個態度了。
袁術的視線在下方的人群中刮過,見無人敢應聲,心中的暴虐之氣愈發高漲。
孫策的背叛與公開羞辱,不啻於在他剛剛戴上的皇冠上,狠狠地踩了一腳,再碾上幾分泥土。
這讓他如何能忍?
“張勳!紀靈何在?!”他厲聲咆哮。
“末將在!”
兩聲沉雄的應答,兩名身材魁梧、甲胄鮮明的武將從隊列中大步而出。
上將張勳,袁術麾下第一猛將紀靈。
他們走到大殿中央,單膝跪地,甲胄碰撞,發出鏗鏘之聲。
作為純粹的軍人,他們的眼中隻有命令,沒有遲疑。
袁術看著自己最信賴的兩員大將,臉上的肌肉扭曲著,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裡擠出旨意。
“傳朕的仲家旨意!”
“自今日起,我仲家王師,凡在境內遇到孫氏族人、舊部,無論男女老幼,一概……”
他頓了頓,享受著這兩個字出口前,百官們那瞬間僵硬的姿態。
“格殺勿論!”
“朕要讓那孫策小兒知道,背叛朕的下場!”
“朕要讓他為他的狂悖,付出血的代價!”
“格殺勿論”四個字,沒有一絲溫度,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殿內響起一片細微而壓抑的倒抽冷氣之聲。
幾名文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甚至開始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這道命令太過酷烈,一旦執行,淮南與江東之間,再無轉圜餘地,唯有不死不休。
張勳和紀靈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但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
二人沒有絲毫猶豫,重重叩首,聲如洪鐘:“末將遵旨!”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顫巍巍地響了起來。
主簿閻象不顧一切地從文官隊列中走出,他匍匐在地,以頭搶地。
“陛下,萬萬不可啊!”
袁術的目光瞬間轉冷,死死鎖住地上的老臣。
“閻象,你想說什麼?”
“莫非,你也要替那逆賊求情不成?”
“臣萬死不敢!”
閻象的額頭滲出冷汗,但他深知,一旦這道旨意發出,剛剛誕生的仲家王朝,將立刻被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強忍著帝王威壓帶來的心悸,用儘可能清晰的邏輯勸諫道:
“陛下,請息雷霆之怒!”
“孫家如今已非吳下阿蒙,孫策已得江東二郡,兵精糧足,麾下周瑜、程普、黃蓋之流,皆是當世人傑。”
“我朝剛剛建立,根基未穩,民心未附,實在不宜再樹此強敵!”
“若與孫策開戰,戰事必將曠日持久,屆時,北方的曹操、呂布,西麵的劉表,必然會趁虛而入!”
“陛下,為了江山社稷,還請三思!”
“此事不如暫且壓下,徐圖後計。”
閻象話音剛落,長史楊弘立刻出列附議。
他比閻象更懂得說話的藝術,先是微微躬身,隨即朗聲道:“陛下,閻主簿所言,乃是老成謀國之言!”
“孫策小兒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陛下您是真命天子,何必與一黃口小兒置氣?”
“當務之急,非是與孫策為敵,反而應當顯露天子氣度,與之交好,至少也要穩住他。”
“待我朝一統中原,再回過頭來收拾這江東之地,豈不是易如反掌?”
“如今動用雷霆手段,隻會將他徹底推向曹操、呂布之流,於我朝大業,百害而無一利啊!”
然而,袁術是什麼人?
他若是能聽得進逆耳忠言,也不會落到日後眾叛親離、嘔血而亡的境地。
此刻,閻象和楊弘的勸諫,在他聽來,就是懦弱,就是妥協。
“住口!”
袁術勃然大怒,從寶座上霍然起身,指著二人鼻子罵道:“一派胡言!”
“朕富有四海,帶甲百萬,會怕他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
“你們是想讓朕向一個叛徒低頭嗎?”
“是想讓天下人恥笑朕這個皇帝,連一個下屬的背叛都無力懲處嗎?!”
“朕心意已決,此事絕無更改!”
“朕不但要殺儘孫家人,還要親率大軍,踏平江東,讓孫策那廝,跪在朕的麵前,磕頭求饒!”
狂怒的咆哮聲在大殿裡掀起陣陣回音。
殿下的官員們抖得更厲害了,整個大殿的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
張勳和紀靈已將手按在腰間劍柄上,眼神冰冷,隻等皇帝最後一聲令下,便要去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就在這劍拔弩張,無可挽回的時刻。
一個溫和而沉穩的聲音響了起來。
“陛下息怒。”
這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殿內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眾人循聲望去。
隻見袁術的族兄,太傅袁渙,緩緩從隊列中走出。
他麵容清臒,神態從容,與周遭的惶恐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走到殿中,不疾不徐地行了一個大禮。
袁術見到是自己的族兄,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強壓下幾分怒火,語氣卻依舊生硬:“族兄,連你也要來勸朕嗎?”
“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