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
葉晨猛地轉身,對著台下的守衛厲聲喝道,聲音繃緊,帶著無法掩飾的急切。
“去!把賬房的錢先生給我叫過來!立刻!馬上!”
“是,寨主!”
守衛被他駭人的氣勢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向後院飛奔而去。
葉晨在瞭望台上焦躁地來回踱步,心亂如麻。
片刻後,一個身穿灰色長衫、年約五旬的乾瘦老者,被守衛半扶半拽地帶了過來,跑得氣喘籲籲。
老者名叫錢理,是葉晨救下的一個落魄賬房,精通算學,被任命為山寨總管。
“小老兒……見過寨主……”錢理躬身行禮,喘著粗氣。
“先生不必多禮!”
葉晨幾步從台階上衝下來,一把抓住錢理的胳膊,雙眼死死盯著他,幾乎是吼著問道:
“我問你!寨中錢糧,還剩多少?能撐多久?!”
錢理被葉晨這副要吃人的模樣嚇得渾身一哆嗦,顫巍巍地從懷裡摸出一本賬簿,嘴唇哆嗦著,麵如死灰。
“寨主……這……這開銷實在太大了。”
“每日光糧食就要消耗近百石,還有肉食、鹽巴、布匹、鐵料……前些日子從陳家塢堡搶來的那點東西,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他咽了口唾沫,聲音壓得像蚊子叫,臉上滿是絕望。
“照這般下去,最多……最多再有三個月,山寨就要斷糧了!”
“什麼?!”
“三個月?!”
這兩個字,像兩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葉晨的太陽穴上。
他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製地晃了晃。
他以為上次的繳獲怎麼也能撐個一年半載,現實卻給了他一記最響亮的耳光。
他強迫自己冷靜,喉嚨發乾,帶著最後一絲幻想問道:“錢先生,你見多識廣,可還有……還有什麼彆的辦法?”
話一出口,葉晨就僵住了。
他看到錢理抬起頭,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極其古怪的神情。
那眼神仿佛在說:“寨主,您是不是忘了……我們是乾什麼的了?”
一瞬間,葉晨的臉“騰”一下燒了起來。
他娘的!
自己問的這叫什麼屁話!
他猛地一拍額頭,臉上浮現出一種哭笑不得的荒唐。
自己是什麼身份?
山大王!
占山為王的匪首!
山匪缺錢缺糧了,該做什麼?
難道還指望有人爬上山來,畢恭畢敬地給自己交稅納貢不成?
除了去搶,彆無他法!
自己真是當老大當上了癮,竟然把老本行給忘了!
這瞬間的醒悟,讓葉晨的臉頰火辣辣地發燙,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掌狠狠抽了一記。
他對著錢理擺了擺手,聲音裡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疲憊和無奈:“好了,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是,寨主。”
錢理如蒙大赦,深深一躬,腳步輕緩地退了下去,仿佛生怕驚擾了這位陷入沉思的寨主。
望著錢理那佝僂著遠去的背影,葉晨再次陷入沉思。
隻是這一次的思考,比剛才在瞭望台上時,要沉重百倍。
搶!
這個字,簡單,粗暴,卻也是唯一的出路。
它在他的腦海中盤旋,如同餓狼的低吼。
可是,搶誰?
他的目光越過窗欞,投向山下那片廣袤死寂的平原。
如今的壽春,在袁術那個塚中枯骨的統治下,早已是民不聊生,十室九空。
普通百姓,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奢望,家家戶戶的米缸裡恐怕比臉還乾淨。
從他們手裡搶糧?
葉晨自問,他真的做不到。
那不是搶劫,那是索命!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狠得下心,恐怕也榨不出幾粒米。
那麼,搶劫過路的商隊?
這倒是個法子。
亂世行商,無一不是身家豐厚、背景深厚之輩,一票就能吃飽。
然而,風險同樣巨大。
能在這種世道上奔走的商隊,哪個沒雇傭亡命徒充當護衛?有些大商隊,護衛的數量甚至比他整個山寨的人都多。
硬碰硬,就是一場血戰。
自己好不容易拉起來的這點家底,很可能一戰就拚光了。
更關鍵的是,這種肥羊可遇不可求,撞大運一樣,根本無法作為穩定的收入來源。
搶百姓是自絕後路,搶商隊是豪賭搏命。
葉晨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冒出了一個更加瘋狂的念頭。
搶劫官軍?攻打縣城?
這念頭剛一冒頭,就被他自己狠狠掐滅。
癡人說夢!
袁術近來雖然被曹操揍得灰頭土臉,威望大跌,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麾下依舊有數萬大軍,紀靈、張勳等人也絕非庸才。
自己這區區幾百號人去招惹他,跟螳臂當車有什麼區彆?
更何況,根據那點可憐的曆史知識,葉晨清楚的明白這袁術可是個典型的小肚雞腸、睚眥必報之輩。
自己要是真動了他的軍隊或城池,那就是捅了天大的馬蜂窩。
到那時,袁術絕對會不惜代價,調集大軍前來圍剿。
自己這點基業,恐怕連三天都撐不住,就得徹底灰飛煙滅!
除去那些窮得隻剩下一條命的流民,和那些根基深厚、塢堡林立的鄉紳大族……
葉晨的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個目標——世家。
他想起那個熟悉的故事裡,周瑜缺糧,魯肅作為一方豪族,隨手一指,便贈出整整一倉的軍糧。
要知道,魯肅在江東的世家譜係裡,根本排不上頂尖。
由此可見,這個時代的世家,究竟富到了何種地步!
說是“與士共天下”,真不是一句空話。
可這塊肉,實在是太紮嘴了。
世家有錢有糧,自然也有部曲私兵。他們的塢堡修得比縣城還堅固,想要強攻,無異於以卵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