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念沒接話,隻是望向巷口。
那裡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燈籠的光落在他們臉上,映出或驚喜或激動的神色,像一幅流動的畫。
她忽然想起念五。
今早他派人送來的消息,說是雜貨鋪的招牌已經掛上了,叫“念記雜貨”。
“念八,”
時念轉頭喊了一聲,“把新做的戲報貼出去吧。”
念八應了聲,抱著戲報快步跑向巷口。
嶄新的戲報剛貼上牆,便引來了不少路人駐足;
而院內,紅綢包裹的禮盒還在賓客間傳遞,像一顆顆投入湖麵的石子,蕩開層層熱鬨的漣漪。
狄英傑終於擠回雅間,手裡的全本《三國演義》被同窗們輪流傳看。
冊頁翻動的輕響混著此起彼伏的興奮議論,竟比戲台上尚未敲響的鑼鼓還要熱鬨幾分。
“時老板這招也太高明了!”
柯橋感慨,先前對怡紅院的不屑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全本一送,往後盛京的書生怕是天天都得來怡紅院蹲點,就盼著下一本故事集呢!”
狄英傑深以為然,指尖在戲單上三顧茅廬四個字上重重一點。
他仿佛已經看見,正月十五的戲台中央——
諸葛亮搖著羽扇,對著劉備緩緩說出願效犬馬之勞。
而台下的喝彩聲,定能掀翻怡紅院的屋頂。
暮色漸漸變濃,春螺巷的燈籠次第亮起,暖黃的光將整條巷子裹得愈發溫馨。
時念站在怡紅院門口,看著賓客們三三兩兩地湧進院裡。
像極了她前世在現代超市裡,瞧見人們為了開業試吃排起長隊時的熱鬨喧囂。
夜幕像塊浸了墨的絨布,緩緩蓋在盛京城的屋頂上。
春螺巷的青石板被燈籠照得發亮,最後一批客人的談笑聲漸漸遠去,隻剩下怡紅院那扇朱漆大門在風中輕輕晃動。
“砰——”
大力和念一合力關上厚重的門板,門閂落下時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給這場喧鬨的開業畫上了圓滿的句點。
兩人臉上還帶著未散的笑意。
“可算清淨了。”
念一捶著發酸的腰,“狄公子他們剛才愣是纏著十二,追問感受,差點把十二問得答不上來。”
大力扛著掃帚往後台走,嗓門比戲台上的張飛還響:
“彆嘮了!吳嬸留了餛飩,去晚了怕是要被阿福搶光!”
兩人的笑聲混著風聲,漸漸消失在回廊儘頭。
戲台兩側的燈籠卻依舊亮著,暖黃的光透過絹麵,在地上投下晃動的花影,像誰不小心打翻了硯台,暈開滿庭詩意。
淺醉提著盞羊角燈,順著回廊往賬房走。
燈影在她臉上明明滅滅,映得眉峰間那絲若有若無的憂慮愈發清晰。
賬房的窗紙透著微光,隱約能看見時念的身影。
淺醉輕叩門板,燈籠的穗子在風中輕輕搖晃,發出細碎的聲響。
“進來吧。”
時念的聲音從屋裡傳來,混著湯匙碰碗的輕響。
淺醉推門進去時,正撞見時念舀起一個餛飩。
熱氣嫋嫋升起,模糊了她的眉眼。
案上還攤著本打開的賬冊,書肆分成那欄用朱筆細細圈了圈。
旁邊壓著張墨跡未乾的《三國演義》戲單,筆鋒裡滿是對日後戲台的期待。
“念姐,”
淺醉將羊角燈放在案邊,輕聲開口,“我有件事想跟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