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芝的婚事不過是根引線。
真正點燃這把火的,是天下寒門對知識平等的渴望。
這場看似偶然的變局,其實早有伏筆。
“阿福,”
時念抬眼,看向還在傻樂的阿福。
“去把我書架上那套《三國演義》全本找出來,仔細包好,送去葉府。”
“給葉老?”
阿福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是為了錢家捐書的事?”
“嗯。”
時念點頭,目光望向戲台前。
那裡有兩個半大的孩子正伏案抄書,是念五從雲河村帶回來的娃。
如今已經在蒙學念書,每日放學都要過來抄會兒書。
阿福問時念要不要帶什麼話,時念想了想,輕聲道:
“你就說……多謝他讓長安的月光,照進了盛京的尋常巷陌。”
春螺巷的風輕輕吹過,卷著抄本的紙頁聲掠過回廊,混著遠處國子監傳來的鐘鳴,像一首唱給新生的歌。
*
立夏的風帶著槐花香漫進春螺巷時,怡紅院的戲台正搭著新布景。
青布裁成的荷葉垂在廊柱上,邊緣還縫著細碎的銀線。
陽光一照,那些銀線便閃著耀眼的光,倒真像池塘裡翻湧的綠浪。
淺醉穿著水綠色的戲服,正坐在銅鏡前描眉。
“流芝方才讓人捎信,說今日要帶新做的綠豆糕來。”
淺醉一邊調整發間的珠花,一邊跟廊下的時念說話。
“她說溫公子新請了位蘇州師傅,做的綠豆糕裡加了桂花蜜,比吳嬸做的還甜。”
時念正坐在回廊下翻戲本,聞言抬頭望了眼巷口,嘴角彎了彎:
“她倒是清閒。”
“前幾日還說溫夫人教她插花,如今又有閒心琢磨綠豆糕。”
“溫夫人疼她呢!”
時念笑了笑,沒再接話。
陽光穿過槐樹葉的縫隙,在戲本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巷口傳來孩童的笑鬨聲,幾個穿著半舊儒衫的少年跑過。
是念五帶回來的那幾個孩子,前些日子就已經搬去了巷口念五的院子裡。
如今他們都在盛京書院附設的蒙學念書,每日放學都要繞到怡紅院門口,隔著門檻喊一聲“念姐好”。
“念五的雜貨鋪生意怎麼樣了?”時念問剛從外麵回來的阿福。
“好著呢!”
“昨日我去瞧,他正給綢緞莊送貨,鋪子裡的針頭線腦擺得整整齊齊,連吳嬸都說他不像是第一次做生意的人。”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就是那幾個孩子,有的不肯念書,非說要學打鐵、做木匠……”
時念往戲台那邊瞟了眼,見兩個半大的孩子正幫著夥計搬道具。
一個踮腳往布景上釘荷葉,一個蹲在地上給木凳刷漆。
“隨他們去。”
時念翻過一頁戲本,“我說過,該放手時就得放手。”
念五當年要離開怡紅院,他沒攔著;
如今孩子們想學手藝,他也該學著尊重。
阿福摸了摸後腦勺,似懂非懂地點頭。
“也是!那打鐵的小子力氣大,前日幫十二抬布景,還做的挺不錯。”
正說著,巷尾傳來貨郎的吆喝聲,“賣瓜嘞——”的調子拖得長長的,在槐花香裡蕩開。
時念抬頭望去,卻沒瞧見熟悉的身影。
往常這個時辰,張招娣早該挑著花擔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