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位老板娘。”
章宇收起折扇,方才那點輕佻氣兒散得一乾二淨,轉而換上副敷衍的客套笑。
他拱手虛虛一禮,眼底沒半分誠意:“是在下唐突了。”
側身讓開時,目光仍越過阿福的肩膀,往時念臉上掃了眼。
見她始終冷著張臉,連個多餘眼神都懶得給,心底那點殘存的好奇也跟著淡了。
他轉身便往戲台方向去。
比起討嫌的“老板娘”,還是看戲園裡的鬨劇更有意思。
阿福還想追著罵兩句,腕子卻被時念輕輕拽了拽。
她搖了搖頭,示意趕緊走。
踏出祥福園大門,籠罩南岸一上午的海霧不知何時散了。
金燦燦的陽光潑在青石板上,晃得人眼睛發花。
不遠處茶棚裡的議論聲順著風湧過來,有的嗑著瓜子撇嘴:
“那旦角就是不識抬舉,敢在張老爺麵前甩臉子,挨罰是活該!”
也有人壓低聲音歎氣:
“張萬利本就橫行慣了,這旦角啊,是遭了無妄之災。”
“這群人怎麼這樣!”
阿福氣得踢飛路邊一顆石子,石子“咚”地砸在對麵灰牆上,彈了兩下滾進排水溝。
“那胖子明擺著欺負人,居然還有人幫他說話!”
時念回頭望了眼祥福園的朱漆大門。
門楣上“祥福”二字鎏了金,在陽光下亮得刺眼,然而此刻瞧著倒更像諷刺。
她指尖撚了撚衣角,忽然道:
“去客棧附近的雜貨鋪問問,這章宇和張萬利到底是什麼關係。”
阿福愣了愣:“章家?就是剛才那個油頭粉麵的書生?”
“能在南岸這般張揚,說不定沾著什麼貴人的邊,知己知彼,才能少走彎路。”
兩人又在街上溜達了一會兒,直到烈日高掛,時念實在受不住熱,這才往客棧走。
路過一條窄巷時,巷子裡飄來低低的啜泣聲。
阿福探頭往裡瞧,見個穿粗布短打的小廝蹲在牆根抹眼淚。
他手裡還攥著片水紅的戲服碎片,上麵繡著半朵並蒂蓮。
“念姐,好像是祥福園的人。”
阿福壓低聲音,指了指小廝。
“方才在後台見過,是給那旦角打雜的小徒弟。”
時念停下腳步,巷子裡的哭聲斷斷續續,裹著股委屈的酸氣。
她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抬腳走了進去。
小廝見有人來,慌忙抹掉眼淚,攥著戲服碎片往後縮了縮,警惕地瞪著他們:
“你、你們是誰?想乾什麼?”
“路過的,聽見哭聲才進來看看。”
時念的目光落在他手裡的碎片上。
那並蒂蓮紋樣,和戲台上素心穿的那件水紅戲服一模一樣。
“戲園裡的事,我們瞧見了,那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小廝的眼圈瞬間又紅了,聲音抖得像篩糠:
“被、被班主鎖在後院柴房了!”
“班主說,明日就把她賣到碼頭的窯子裡去,給張老爺賠罪……”
“混蛋!”
阿福一拳砸在牆上,震得牆皮簌簌往下掉,嚇得小廝身子一哆嗦。
時念趕緊按住他的胳膊,指尖冰涼的溫度讓阿福稍稍冷靜了些。
“她叫什麼名字?”
時念轉向小廝,語氣平穩。
“既然知道張萬利不懷好意,為何偏不肯給他磕頭認錯?”
“她叫素心。”
小廝吸了吸鼻子,眼淚還掛在腮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