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姐,這水……”
十四的眉頭還擰著,目光落在那幾桶清淩淩的溪水,語氣裡滿是猶豫。
時念往營地走,“今晚不趕路了,就在這兒歇一夜。”
她頓了頓,回頭看了眼那些水,眼底掠過絲沉色。
“這水先放著,暫時彆用。”
營地選在村口的空地上,離老槐樹不遠。
既能靠著樹影遮風,又能看清村口的動靜。
大力和念七手腳麻利,沒半炷香的功夫就支起了三頂帳篷;
吳嬸早拾了些乾鬆枝,在空地上架起鐵鍋。
往鍋裡添了雜糧和乾菜,火苗舔著鍋底,很快就飄出了粥香。
素心站在帳篷邊,目光望著遠處黑黢黢的山影。
晚風卷著山林的涼氣吹過來,她下意識往火堆的方向挪了挪,顯得有些局促。
“還不適應野外的夜?”
淺醉端著碗溫熱的開水走過來。
碗沿遞到她手邊時,還特意笑了笑,語氣格外溫和。
“我們剛開始的時候,比你還怕。”
“總覺得樹影裡藏著東西,夜裡聽著風吹樹葉的聲兒,都能醒好幾回。”
“但你彆擔心,有念一他們看著,不會有事。”
素心接過瓷碗,指尖觸到溫熱的碗壁,緊繃的肩膀才鬆了些。
她小聲道:
“在南岸的戲園裡,夜裡守著後台的妝鏡和戲服,再晚也有師姐妹作伴,從沒想過會待在野外……”
“慢慢就習慣了。”
淺醉往火堆裡添了根乾鬆枝,火星“劈啪”濺出去,又很快熄滅。
“念姐總說,走的路多了,見過的光景多了,膽子自然就大了。”
“在盛京的時候,我們常去城郊的海棠塢露營……”
素心被這些話逗得彎了彎嘴角,緊張淡了些。
她望著火光裡眾人的身影。
喬章林坐在石頭上,手裡拿著本小冊子,正指著天上的星星教陸襄認。
“那是北鬥星,不管走多遠,跟著它的方向走,就不會迷路。”
吳嬸正用粗瓷碗分醃菜,每碗都勻得仔細,還特意給陸襄多夾了些脆爽的蘿卜乾。
原來他們早已把這樣的風餐露宿,過成了尋常日子。
夜幕像塊浸了濃墨的絨布,一點點從山尖往下蓋,最後連天邊的最後一點霞光都吞了進去。
火堆劈啪作響,橘紅色的火苗跳動著,把每個人的影子投在帳篷布上,忽長忽短。
剛用完晚飯,大力正拎著碗筷往溪邊走,準備去刷碗。
時念卻忽然瞥見個瘦小的身影,從村口的黑暗裡慢慢挪過來。
是丫蛋。
小姑娘懷裡緊緊抱著個布包,走到火堆旁三步遠的地方就停下了。
黑黢黢的眼睛在火光裡亮得驚人,卻沒再往前挪一步。
“這麼晚了,怎麼不在家陪你阿婆?”
時念朝她招了招手,聲音放得極軟,怕嚇著這孩子。
丫蛋往身後的黑暗裡望了望,村口的巷子裡空蕩蕩的,隻有風吹過酸棗枝的“沙沙”聲,連狗吠都沒有。
她這才小步挪過來,“阿婆喝完藥歇下了,才過來的。”
她的聲音比白天大了些,卻還是帶著怯意,說話時手指還在布包的邊角上摳著。
“我……我是來還碗的。”
說著,她把藏在身後的布包遞了過來。
布包裡露出瓷碗,正是白天陸襄給她盛野菜湯的那個。
碗壁擦得發亮,顯然是用心洗過,連碗底都沒沾一點汙漬。
時念剛要開口,就見丫蛋忽然抬起頭,目光直直撞進她眼裡。
“狗剩叔說,溪水裡的血是野物的血,其實不是的。”
火堆“劈啪”一聲爆了個火星,橘紅色的光晃了晃,映得時念的眉峰微微一動。
她白日裡湊近水桶時就覺出不對。
野物的血混著皮毛和泥土的腥氣,沉得很,聞著發悶。
可那溪水裡的腥氣卻飄得輕,還帶著點鐵器生鏽的味道,倒像是人血裡摻了鐵屑的味道。
“哦?那丫蛋告訴姨姨,溪水裡的是什麼血?”
時念往她身邊湊了湊,指尖輕輕拂過她亂糟糟的頭發,撥開上麵草屑和泥土。
丫蛋的喉結動了動,目光落在火堆旁的油紙包上。
那是吳嬸剛烤好的芝麻糕,甜香混著鬆木的煙火氣漫過來,勾得人喉頭發緊。
她往後退了半步,又往前湊了湊,小臉上滿是糾結。
時念瞧出她的猶豫,將芝麻糕遞到她手裡:“先墊墊肚子,慢慢說,不急。”
“是……是山裡人的血。”
“山裡人?”
十四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剛刷完碗回來,手裡的布巾還滴著水,語氣裡滿是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