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姐姐自幼便是這般模樣,從未在眼角點過痣,公子怕是真的認錯人了。”
然而祁醉的目光卻像粘在了晚晴的臉上。
從光潔的額頭掃到小巧的下巴,最後死死定格在她唇角。
晚晴笑時,那裡會陷出個淺淺的梨渦,像盛了半盞溫軟的月光。
可此刻她抿著唇,梨渦藏得無影無蹤。
“痣……是可以點掉的。”
他喃喃自語,聲音發飄,像是在說服自己。
忽然,他抬頭,眼底重新燃起一簇新的火苗,急切地往前湊了半步。
“你的手!讓我看看你的手!”
“昭昭的左手虎口有個疤,是小時候幫我擋箭時,被箭羽劃出來的,有指甲蓋那麼長!”
這話一出口,不僅晚晴愣住了,連時念都心頭一愣。
晚晴的左手虎口確實有道淺疤。
可那是去年排《穆桂英掛帥》時,道具箭的木梢劈了岔,不小心劃到的。
當時還是淺醉幫她敷的金瘡藥,這事除了身邊親近的人,絕無外人知曉。
晚晴下意識抬起左手,晨光落在她的虎口上。
那道淺疤細細的,小指指甲一半長。
邊緣整整齊齊,確實是利器劃傷的模樣,卻絕非箭羽撕開的粗糲痕跡。
“公子,這道疤是我去年排戲時弄的,道具箭的木梢劃的,並非您說的擋箭所致。”
她把手輕輕收回,攏在比甲袖中。
“您真的認錯人了。”
祁醉的目光像被燙到似的縮回去,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墨錦長袍在風裡鼓脹起來,像是灌滿了山間的冷風,把他身上的絕望都裹了個嚴實。
他身後的兩個黑衣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擔憂。
主子這些年為了找大小姐,幾乎踏遍了南齊的山山水水。
如今好不容易見到個眉眼相似的,卻又不是,怕是要受不住這打擊。
“不、不可能……”
祁醉突然伸手抓住時念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指節泛白,幾乎要捏進她的皮肉裡。
“她也喜歡穿青色的衣裳,也識文斷字,連笑起來的樣子,都和她……”
時念不動聲色地掙開他的手,輕輕理平。
“公子,喜歡青色衣裳、識文斷字的女子,並非隻有我妹妹一人。”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
“如今的南齊,盛京城裡識文斷字的女子本就不在少數。”
“就連南岸碼頭的漁女,好多都跟著先生學認字、讀詩,您憑這些,怎能斷定她是令妹?”
祁醉的手僵在半空,指尖還殘留著觸到旗袍布料的微涼。
他眼底的光卻一點點熄滅,像被風吹滅的燭火。
他望著晚晴轉身回馬車的背影,隻是輕輕晃了晃,就被車簾掩住。
墨錦的衣擺拖在滿是碎石的山道上,沾了不少塵土。
晨霧又散了些,山風卷著鬆針的清苦漫過來。
混著祁醉左肩滲出的淡淡血腥氣,在山道間織成一張緊繃的網。
“主子……”
瘦高個的黑衣人上前一步,聲音壓得很低,目光往祁醉的左肩瞟了瞟。
墨錦下的肩頭隱隱隆起,顯然是包紮的布條鬆了,血滲出來,暈開一片暗紫的痕。
祁醉沒理他,隻望著最後一輛馬車的車簾。
那簾子被風掀起一角,能看見晚晴垂著的眼睫,像兩把小扇子,輕輕顫著。
時念示意十四收起短刀。
“吳嬸,”
她揚聲喊,聲音穿透晨霧,落在最後一輛馬車旁。
“把藥箱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