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撥開他的手,走到窗邊望著天邊的殘月。
玄色常服在夜風中輕輕晃動。
“放心,這侯府的牆,還沒薄到藏不住幾句話。”
他頓了頓,語氣恢複了平靜。
“要是連這點風聲都堵不住,我這永安侯也白當了。”
管家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卻依舊不解:“那侯爺您的意思是……”
“你以為,時念為何能在盛京混得風生水起?”
李睿轉過身,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影。
“真就憑她那點伎倆?憑那些詩詞?”
不等管家回答,他便自己接了下去。
“是因為皇上早就對世家不滿了。”
“付家、寧家這群人把持著文脈、鹽引、良田,卻除了內鬥什麼也不會,連邊境軍餉都敢貪墨。”
“皇上需要一把刀,一把既能砍向世家,又不至於太過鋒利傷了自己的刀。”
而時念恰好就是這把刀。
她的《藍星詩詞集》衝擊世家對知識的壟斷;
她的怡紅院為寒門學子提供發聲的平台;
她在南岸扳倒張萬利,實則替皇上收回了被太子私吞的鹽引……
這一切,都暗合了帝王的心思。
“可刀太鋒利了,握著的人也會怕。”
李睿的聲音低了些,像在說給管家聽,又像在自語。
“你瞧她印的詩,哪一句不是在戳世家的痛處?”
“可皇上既想用這些句子敲打勳貴,又怕百姓真信了天生我材必有用,真覺得不必依附皇權也能活得體麵。”
管家的眼睛漸漸亮了,隱約明白了些什麼。
“所以……這次皇上明知太子要對時老板動手,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止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睿拿起案上的密信,指尖在“天雲寨受人指使”幾個字上劃過。
“付明遠是付興博的侄子,付興博是太子的人。”
“這鏈條皇上會查不到?他不過是想借太子的手,磨一磨時念的銳氣。”
讓她知道,哪怕有百姓擁戴、有詩詞傳揚,但離開了皇權的默許,她什麼也不是。
或許他不會讓時念真的死在青州,但苦頭多少會讓時念吃上一些。
“梁王的人按兵不動,不僅是想一網打儘,更是梁王的吩咐。”
李睿繼續道,語氣裡的嘲諷更濃了。
“許瀾滄知道什麼時候該出手,什麼時候該旁觀,至於祁醉……”
這背後是否有大長公主的默許,他不清楚。
祁家在華南經營多年,一直不曾摻和盛京的事情,如今陡然出現,他不明白意欲何為。
“這些人各有各的算計,”
李睿將密信放在燭火上點燃,紙頁蜷成焦黑的團。
“誰會真心護著時念?”
“她現在就像棋盤上最關鍵的那顆子,人人都想借她用用,卻沒人在乎她會不會被吃掉。”
管家這才徹底明白,為什麼侯爺非要派人連夜趕去青石鎮。
那些皇家的人,救時念是為了製衡,不救也是為了製衡。
唯有侯爺,是真的擔心那個總穿著旗袍、敢在戲台上唱“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
也是真的擔心她會真的折在這場權力博弈之中。
“老奴這就去吩咐!”
管家轉身要走,卻被李睿叫住。
“等等。”
李睿從書架暗格裡取出個紫檀木盒,打開時裡麵躺著枚虎符。
是先帝賜的,可調動京郊的三百羽林衛。
“把這個帶上。”
管家驚得睜大眼睛:“侯爺,這……”
動用羽林衛,可是要報備兵部的!
“不必報備。”
李睿將木盒塞進他手裡,眼神堅定。
“若隻是對付幾個山匪,二十個護衛足夠了,可若是……”
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
但兩人都明白,若是太子那邊動了真格,這枚虎符或許能保時念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