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點點頭，目光落在時念的身上。
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他補充道：
“皇上特意交代，不用鋪張，就按你們平日的規矩來就行。”
該唱的戲照唱，該送的月餅照送，彆因為他來就改了模樣，反倒失了怡紅院的本味。
“民女記下了，定不辜負皇上的心意。”
時念躬身應著，指尖卻悄悄攥緊了衣角。
他要“尋常規矩”，可這“尋常”裡藏著的，是不能出半分差錯的鄭重。
阿福在旁聽得真切，心裡又驚又喜。
皇上要來怡紅院過中秋！
這可是天大的榮耀，說出去能讓旁人羨慕一輩子！
福公公又坐了片刻，喝了兩杯雲霧尖，嘗了塊瀟水蓮子月餅，才慢悠悠起身告辭。
時念和阿福送他到門口，看著他坐上馬車，兩人懸著的心才算徹底放下。
等馬車的影子消失在巷口，阿福才忍不住抓著時念的胳膊，聲音都發顫：
“念姐！皇上真的要來！咱們……咱們要不要多備些好東西？”
時念笑著搖頭，轉身往院裡走。
“不用改。”
“既然皇上說了按尋常就好，咱們要是突然鋪張，反倒顯得刻意，像是怕怠慢似的。”
怡紅院的優勢，從來不是金箔玉器、珍饈美饌，是這些帶著心意的細節。
阿福聽得雲裡霧裡，還想著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
雖然連福說不用鋪張，但那可是皇上……
即使之前來過，他也進宮見過，但前者那時候他並不知道那人就是帝王，而後者……
情況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時念搖頭，並不打算和阿福多做解釋，畢竟有些事情，經曆多了，也就明白了。
你想要他少走彎路，可說出來的東西他反而覺得抽象無法理解。
隻有讓他們把該走的彎路走完，該撞的南牆撞透，才能明白。
而真正的尊重，不是用金銀堆砌的討好。
是把自己最真實、最用心的一麵展現出來。
而且，她也沒打算真的那麼巴結南齊帝。
天家無情，這話可一點都不假。
青州的事情，一開始她將矛盾都歸咎在自己和許瀾滄身上。
可後來……
她才發現，自己的單純。
真正坐在棋局旁執棋的人，不是許瀾滄，而是南齊帝。
時念目光落在院裡忙碌的人群上。
夕陽的金輝灑在他們身上，像鍍了層暖光，連空氣裡都裹著踏實的熱鬨。
明日的中秋晚會，不隻是一場普通的宴飲，更像一場“文化答卷”。
南齊帝既然要來，那她就接著便是。
夜色漸漸濃了，怡紅院的燈籠次第亮起來。
暖黃的光透過絹麵，照得荷花燈裡的桂花格外清晰。
時念站在回廊下，望著戲台中央垂著的紅綢，紅綢上繡的飛天紋樣在燈光下泛著微光。
明日的月色下，會有皇上，有其他官員，有寒門學子，更有尋常百姓。
他們會坐在一起聽戲，一起吃月餅，一起念“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沒有身份的隔閡，隻有文化帶來的共鳴。
而這，希望能讓那位滿意。
八月十五的黃昏，盛京城像被浸在了熔金裡。
西沉的日頭把流雲染成橘紅，連青石板路上的每一道紋路，都浸著暖光。
春螺巷口的老槐樹，葉子被曬得透亮。
晚霞透過枝葉篩下來，光斑落在怡紅院的朱漆大門上，把“怡紅院”三個字照得格外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