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東跑得急,褂子前襟沾了塵土,棉鞋踩在青石板上帶著急促的響。
他的手裡攥著張皺巴巴的邸報,麵上全是急色。
時念忙起身迎上去:
“怎麼了?”
“宮裡……宮裡傳出來的消息!”
大東扶著門框喘氣,把邸報遞過去,手指都在抖:
“皇後娘娘因勾結外戚、構陷忠良被廢,打入冷宮了!”
“太子也因參與走私、縱容惡奴被廢黜儲位,圈禁在東宮!”
“現在中宮和東宮的位置都空了!”
邸報上的朱批格外刺眼,“廢後”“廢太子”的字樣像是春日驚雷,炸得人耳膜發疼。
時念盯著邸報,腦海裡思緒閃過。
皇後是於國公的女兒,當年參與誣陷時舟、綁架祁昭寧;
太子則與唐家勾結走私,縱容手下欺壓百姓,如今被廢,是遲來的清算。
“這……這是真的?”
吳嬸剛收拾完桌椅,湊過來,手裡的布巾都忘了擰乾:
“皇後和太子說廢就廢,宮裡這是要變天了?”
淺醉走到時念身邊,聲音帶著急:
“念姐,皇後被廢,靜妃那邊會不會……”
她沒說完,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話中未儘之意。
靜妃一直想扶持五皇子上位,如今中宮空懸、東宮無主,宮廷格局怕是要大改。
先前蘇湄的狀告並未對靜妃造成任何影響,如今這局麵,隻怕靜妃很快就要出手了。
時念捏著邸報的手緊了緊,指尖觸到冰涼紙頁,卻很快冷靜下來。
南齊帝之前對走私案的徹查、對民生的重視,如今廢後廢太子,既是清算舊惡,也是重整朝局的信號。
隻是這變動,不知會給怡紅院帶來什麼影響。
時念強壓下心中情緒,冷靜道:
“皇後和太子罪有應得,陛下此舉是為了整頓朝綱,護百姓安寧。”
“咱們先按原計劃來,該排戲排戲,該贈書贈書,宮裡的事,自有陛下定奪。”
大東點點頭,卻還是忍不住道:
“念姐,我聽順天府的差役說,靜妃娘娘已經在聯絡宗室了,五皇子最近也常去翰林院……”
“這些不是咱們該操心的。”
時念打斷他,目光掃過院裡的燈籠:
“咱們守好怡紅院,守好民生實事,比什麼都重要。”
“至於宮闈變動,隻要不影響我們過日子,便隨它去。”
可事實真的會如此嗎?
她雖然不願意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旁人,但好不容易迎來的平衡局麵若是因為五皇子入主東宮而改變。
隻怕又會是一場不小的風波。
若是要讓她再做一次將太子拉下馬的事情……
夜風卷著槐葉,落在邸報上,遮住了“廢黜”二字。
時念把放進書房抽屜,與之前的走私賬本、泉州呈文的抄本放在一起。
這些紙頁,記錄著南齊的黑暗與光明,也提醒著她——
無論宮闈如何變動,守護怡紅院的初心,不能變。
回到案前,她拿起筆,在《海晏河清》的稿紙上添了一句。
【縱有宮闈驚雷起,仍守怡紅煙火暖。】
墨汁暈開時,窗外的燈籠亮得更透了,映得滿院槐葉都泛著暖光。
怡紅院的戲台前早擠得滿滿當當。
簷角的紅燈籠被風拂得輕晃,暖黃的光透過絹麵,落在前排客人的肩頭。
“開演嘍!”
阿福敲響戲台邊的銅鑼,嘹亮的嗓門壓過了台下的議論聲。
幕布緩緩拉開,戲台背景換成了泉州灣的水墨圖,桅杆林立,海浪輕拍。
淺醉扮演的漁民女兒“阿湄”,穿著洗得發白的布裙,抱著個舊木盒從後台走出來。
盒裡是她父親留下的“通敵”罪證,那木盒的樣式,和時念從泉州帶回的舊物一模一樣。
劇情環環相扣,從阿湄跟著老船工收集走私收據,到被於家打手追得躲進海神廟,再到在三司公堂拿出關鍵證據,每一幕都戳中人心。
演到阿湄在墓前放下證據,說‘爹,冤屈清了’時,台下的觀眾都紅了眼眶。
這戲裡的苦,許多人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也能感受到。
即使大多客人早從街頭巷尾聽過舊案昭雪的事,可當演員們把“於家打手推搡阿湄”“老船工斷腿護證據”的場景演出來時,台下還是一片屏息。
有個穿錦袍的商戶忍不住攥緊了茶杯,低聲對身邊人道:
“原來當年這麼難……時老板還能討回公道,太不容易了。”
幕布落下時,台下沉默了片刻,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吳嬸拍得手都紅了,連喊“好!演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