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房間沒有位置放一個沙發再配一個茶幾,甚至沒有多餘的椅子給應觀棋,思索了片刻,你退回了床邊,示意他坐到你剛剛的位置上。
應觀棋頸上的傷口還在滲血,渾圓的血珠順著他脖頸的線條向下滾落,停在凸起的鎖骨處。他的衣擺也被斜雨浸濕,順著他的腳步,在地板上拖出逶迤的水跡,應觀棋毫不在意自己的疼痛,反倒是回頭看了看,又拉扯傷口逼出更多的殷紅:“抱歉,濕了你的地板。”
你盯著他。
他回以一個無辜的笑容。
你知道他在欲擒故縱,但那道血痕著實礙眼,你繞開站在桌前的他,拉開了自己的抽屜。
莫厭冬也是對於受傷仿佛事不關己,沈懸珠也是,人受傷了會流血,心受傷了會流淚,到這群書中人的身上,情緒和疼痛卻被壓縮成了無關緊要的感觸,隻有你作為局外人會去在乎。
你拿出了沈懸珠贈你的止血符咒。
應觀棋抵住你的手:“我不用這個,臟死了。”
“你的血滴到地板不好擦。”
“我還以為你是心疼我。”應觀棋撇撇嘴,“那我也不用這個,給我一塊布條就好。”
你盯著他:“你其實能自己治好的吧?”
應觀棋手一攤:“我是劍修,哪裡會這些歪門邪道。”
他玄色的裡衣之上,銀龍熠熠,尾鱗刮著他的心臟處遊開了。
你歎了口氣,前些日子剛因為沈懸珠毀了一條裙子,沒想到應觀棋也是原始派。和你說話的功夫,他脖子上的傷口被扯得更大,你的拳頭緊了又鬆,還是找了條裹劍柄的布條丟到了應觀棋臉上:
“你自己纏。”
其實這種包紮大多是心理作用,修真界人均恢複速度驚人,就連沈懸珠,也隻是休息了幾天便帶著光潔如新的手上門來,雖然伴手禮是一副止咬器。
應觀棋“唔”了聲,低下頭時,他帶著潮氣的發絲水藻般向下垂落,他舉起手腕給自己的傷口纏繞布條時,那串銀鈴便沿著腕骨滑落,滾至臂彎,輕輕一頓,發出細微的金屬碰撞聲。
你愣神的功夫,他甚至心情頗好地給自己打了個蝴蝶結。
他拉開椅子坐下,支起手臂頂著右臉,斜靠著桌案看著你:“我以為莫厭冬會跟你住在一起。”
“它太吵了。”
“你把它趕出去,它吵得不是更厲害。”
你說:“聽起來你和它很熟。”
“我見過她,不過那個時候,她是個女人。”
你看了眼他腕上的銀鈴:“所以它也是你的受害者?”
應觀棋笑:“她我可不敢招惹……我已經告訴過你,她是個狠角色,不過你大概也不信我,我說過小心沈懸珠,你不還是和他出入成雙?”
“你跟蹤我?萬重山就隨便你這個外人進出?”
應觀棋擺擺手:“這明明是道衡小報上的訊息,寫出來就是給人看的。”
《道衡》仿佛沒什麼彆的八卦可寫,一到情感欄目,就圍著萬重山的幾個風雲人物轉。托它的福,你有幸圍觀了馴獸學宮一出道侶解契但靈獸分配不均,男女雙方比著法子從對麵手裡偷貓偷鳥的故事。這麼一想,你也喜歡看八卦。
“很奇怪,”你說,“好像世界圍著我在轉。”
“你這麼想也很奇怪,”應觀棋說,“這世界就該圍著主角轉。”
天空的星辰垂下絲線,萬物成為舞台的置景,舉世都是故事的陪襯,隻有主角作為聚光燈的焦點,你奮進,故事就激烈,你冷漠,故事就疏離。
配角甚至不該有多餘的情緒和舉動,以免搶走了主角的風頭,在最初你不是體驗過配角的滋味嗎,隻在有必要的情節裡發聲,時間和空間都變成隨意擺弄的玩具,在帷幕之後茫然等待主角登場,傾聽著情節前進的軋紮聲,直到命運的滾輪將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應觀棋和你之間陷入了沉默,窗外的雨聲漸小,仿佛筆尖摩挲紙頁的沙沙聲。
“你不喜歡這樣嗎?”他問。
【a.我更希望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人生
b.天命在我】
聽到你的回答,應觀棋也隻是轉了轉眼睛,他身上的那條銀龍好像受夠了躲藏,順著他的衣袖向外,在袖口處從平麵開始膨脹,排出細細密密的鱗片,變成一條袖珍版本的銀龍。
“好像沒見過你用劍。”你說。
“很多時候,還不配我拔劍,”應觀棋道,他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茶杯和話本上,“我來了這麼久,也不給我一杯茶喝?”
你正想回嘴,他又道:“和另一個我喝茶不是很開心嗎?”
這一句炸響在你耳畔,你深吸一口氣:“你果然在跟蹤我。”
亂枰平日裡就那麼閒?
你轉而一想,應觀棋像影子一樣陰魂不散地盯著你,對於你周圍發生的魔種事件,他恐怕也知情,甚至知道的比你多得多,你開門見山道:“既然如此,你知道周越川是怎麼死的嗎?”
應觀棋叩了叩桌案:“真不請我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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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就要夠你喝了半杯的茶盞,你急忙伸手去奪,他卻借此機會抓住了你的手,手指撥弄著掛在你腕上的那串鈴鐺。
“真安靜。”他低聲說。
你抽回手:“你很熟練嘛,這招用過不少次?”
“也靠著這些把戲殺過不少人。”應觀棋對你晃晃他手上的銀鈴,比起你,他更熟悉這套遊戲規則,遊刃有餘地玩弄他人的情感,又輕擲於地,再踩過去碾成一地狼藉的血汙,他談起這些事雲淡風輕的態度讓你不滿,卻又覺得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