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了,大學生,不要這麼拘束。走,咱們一起去車間熟悉下環境。今天恰好還有另外幾位新來的大學生,咱們一起認識一下。”
馮所長領著陸揚來到一間規模巨大的裝配車間。
車間裡已經聚集了五六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他們正好奇的打量著車間的一切。
馮所長帶著陸揚向他們走去,“這位是陸揚同誌,同樣是我們設計所的新成員。你們大家互相認識一下,今天由我帶你們參觀,主要是讓你們了解下廠裡的各類設備。大家可以隨意走動看看,有任何疑問隨時向我提出。”
在得到所長的許可後,陸揚立即走向了車間內的各式機床設備。
再先進的構想也必須要有與之匹配的工業製造能力方能變為現實,而機床正是工業製造能力的根基。
“高精度坐標鏜床、滾齒機、精密外圓磨床……”陸揚逐一細致的查看。廠裡的基礎設備相當齊全,許多機器都是當年用重金從老大哥國家換購而來,並且維護得非常到位。
就在此時他發現,在車間的一個角落有一塊巨大的、積滿了厚厚塵土的帆布,嚴嚴實實的覆蓋著一個龐然大物。
即使被遮蓋著,那棱角鮮明的輪廓也顯露出一種與周圍圓潤炮塔的59式坦克截然不同的凶猛與超前氣息。
“馮所長,那個是什麼?”陸揚情不自禁的指著它問道。
聽到他這個問題,馮所長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
他靜默了片刻,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對著眾人招了招手:“都到這邊來吧。”
他走到帆布跟前,緊緊抓住一個角,用力向後一扯。
嘶~!
在場的所有年輕人,包括陸揚在內,都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帆布下麵,是一輛坦克的殘骸,它的炮塔與車身已經分離,墨綠色的漆麵上遍布著令人心驚的破洞與裂紋,但即便隻是一具殘骸,它那極其低矮的輪廓、充滿大角度傾斜的焊接炮塔,以及那根長得有些誇張的炮管,都散發出一種超越這個時代的、令人感到窒息的威懾力。
“西德的……豹2坦克原型車?”陸揚幾乎是下意識的說了出來。
“哦?”馮所長猛然回過頭,眼神中閃爍著濃厚的驚異之色,緊緊地注視著陸揚,“陸揚同誌,你……你認得這件東西?”
周圍的年輕人也都驚詫地望向陸揚,他們隻是覺得這輛坦克的外形很獨特,卻完全無法叫出它的名字。
陸揚沉靜的點了點頭,他怎麼可能不認識。
這可是引領了全球第三代主戰坦克發展潮流的裡程碑式作品,它的複合裝甲,120毫米滑膛炮以及一體化動力包的設計理念,在1978年的今天,絕對是如同外星科技一般的存在。
“這……這可是北約的寶貝,我們是怎麼弄到手的?”另一位年輕人結結巴巴的問道。
“是同誌們靠生命換來的。”馮所長的聲音陡然變的無比沉痛。
他指著車身上一處猙獰的破損處說道,“為了在一次秘密運輸的途中將它截獲,我們一個情報小分隊全體都犧牲了。”
這個沉重的事實讓現場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
“那……那我們成功仿製出來了嗎?”一位年輕人緊握著拳頭情緒激動的問,似乎期待著能從能馮所長口中聽到一個鼓舞人心的答案,以此來告慰犧牲的英雄們。
“仿製?”馮所長露出一絲苦笑,搖了搖頭。他的話語中充滿了無儘的自責和疲倦,“它被運到廠裡之後,我們立刻組建了由穀總工程師牽頭的最高規格攻關團隊,還請來了很多首都的專家和教授,進行了長達三年的逆向工程拆解與研究。”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一張張充滿期待的年輕麵孔,最終還是道出了實情:“但是結果……它給了我們一記沉重的耳光,我們就好像一群剛剛掌握鑽木取火技術的原始部落,麵對一個現代打火機,除了能看到它冒出火焰,對其內部的丁烷壓力、壓電陶瓷點火裝置以及精密的構造完全一無所知。”
“為什麼,差距……真的有那麼懸殊嗎?”
“懸殊?”馮所長指著炮塔的正麵裝甲。
“這是複合裝甲,我們進行了切割取樣,卻連其內部的材料構成都無法分析清楚,更不用提進行仿製了,這根120毫米滑膛炮,它所采用的身管自緊工藝和電渣重熔技術,我們在此之前甚至聞所未聞。”
他又指向車體後方那個空空如也的動力艙,“還有這個能夠整體吊裝出來的動力單元,它集成了發動機、變速箱和冷卻係統,我們光是拆解它就已經非常吃力,更彆提將其整合在一起了。”
“在這件事情上,我們紅星廠,辜負了犧牲的同誌,辜負了國家的殷切期望啊!”馮所長摘下了眼鏡,疲憊地揉捏著自己的眉心。
“既然無法仿製,那……那能把它重新組裝起來嗎,好歹也是英雄們用生命換來的珍貴物品啊,就這麼讓它堆在這裡算怎麼一回事!”有人心有不甘的追問道。
“組裝?”馮所長臉上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彆做夢了。為了研究它,這輛車被拆解得支離破碎。光是其內部的液壓管路和電氣線路就有成百上千根,每一根的布線走向和接口都各不相同,沒有完整的設計總圖,誰有能力把它拚回去?就算硬是拚湊起來,也隻會是一堆無法啟動的廢銅爛鐵。”
“它被安放在這裡,就是為了時時刻刻的提醒我們,鞭策我們。讓我們所有人都無法忘記,我們與世界頂尖水平之間存在著一道多麼難以逾越的鴻溝。”
聽聞此言,在場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一塊沉重的石頭壓住,感到無比沉重。
英雄們用生命換來的國之重器,如今卻成了一堆無法複原的鋼鐵廢料,一座象征著恥辱的紀念碑?
就在這片死一般的寂靜中一個堅毅的聲音突然響起。
陸揚在良久的沉默後終於抬起了頭,目光熾熱的凝視著那堆殘骸,對著馮所長說道,“馮所長,或許我可以嘗試將這輛坦克組裝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