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白晝變成黑夜,昏暗至極。
趙翡的冤魂,感覺渾身充斥了力量。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毀了這寧古寒玉冰棺,教周彥章再也不能拿捏她的屍體,維持深情人設。思及此,她立即撞向寧古寒玉冰棺,靈光卻突然空白起來。
不知過去多久,趙翡逐漸恢複意識的時候,耳畔是琅琅讀書聲。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這是《詩經》的王都之風篇章《黍離》,趙翡聽著分外耳熟。
她什麼時候在私塾學習來著?
“趙翡,站起來解讀!”老夫子的嚴厲調子,與記憶漸漸重合。
趙翡磨磨蹭蹭地站起來,仍然不清楚狀況。
“看那黍子一行行,高粱穗兒紅彤彤。走上舊地腳步緩,心中如噎一般痛。能夠理解我的人,說我是心中憂愁。不能理解我的人,問我把什麼尋求。高高在上蒼天啊,何人害我離家走?”趙翡脫口而出。
三年前,趙翡跟隨周彥章去了一趟山海關。
山海關以南,很多孩童一邊流浪,一邊唱著《黍離》,充滿哀傷之情。
而山海關以北,早在十年前的血戰,就輸給了北蠻。
想到這裡,趙翡忍不住落淚了。
“趙翡,你哭什麼?”老夫子緩和了語調。
“夫子,我讀懂《黍離》了,這是有感於家國興亡的詩篇……”趙翡泣不成聲,抬手抹了一把眼淚,卻掉落得更多。
咦,她的手怎麼變小了!
還有,她怎麼在喊老夫子?
趙翡猛然驚醒,環顧四周,愈發震驚。
這是十年前阿母送她去讀書的私塾!
和她一起讀書的小夥伴,十年不曾見過。
唯有老夫子,去歲參加了葬禮。
當初,小漁村被屠戮,老夫子也痛恨北蠻兵。這種仇恨,不會隨著時間淡忘,反而是越發加深,形成執念。所以,當老夫子去長安之時,偶然發現一位跟隨北蠻可汗的老兵,調戲大晉女郎,老夫子出手相助,破口大罵,卻慘遭北蠻老兵的窩心腳,吐了一嘴老血,一命嗚呼了。
趙翡得知此事,悲痛不已。
可是,她還是不想參加老夫子的葬禮。
她不願意見到十年前的舊人,也不敢去回憶。
然而,老夫子出殯,萬人送行,要求按照大晉律法處置北蠻老兵。
周彥章被派去鎮壓這群熱血少年,她隻能陪著一塊兒去,順便出出主意。
端著老夫子牌位的是,老夫子唯一的兒子,即小夫子。
小夫子念出了老夫子的遺願。
願上天庇佑,小漁村的人兒,下輩子投入幸福之家。
趙翡聽了,痛哭流涕。
她給周彥章支招,假裝受傷,抓捕幾個看起來身強力壯的少年就可以交差了。周彥章一向聽得進去她的建議,照做了。
因此,大晉朝廷被罵,大晉薑太後被罵,大晉周校尉的名聲絲毫不受損。
大晉迫於無奈,同北蠻可汗交涉許久,放了熱血少年,懲治北蠻老兵。
可惜,老夫子再也回不來了。
趙翡這才明白過來,她是重生了。
這事雖然荒誕,但是也不出奇。
畢竟,她的冤魂,跟隨她的屍體,漂泊了一年。
“夫子,家中有事,特意請假,還請見諒。”趙翡作揖道。
眼下,既不適合傷懷,也不得深思。
她還有極其緊要的事情去做。
語罷,趙翡頭也不回地離開課堂。
然後,轉念一想,趙翡折返,露出半顆毛茸茸的腦袋:“夫子,此生不要入長安,孔老夫子托夢給我了。”
話音剛落,一方戒尺砸了出來,趙翡早已逃之夭夭。
老夫子平生最是敬重孔子,趙翡卻拿孔子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