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於昔日的妙音而言,腳下這片西境土地,便是我的故鄉,何須登樓遠望?”
薑塵目光柔和下來,繼續追問。
“那現在呢?”
林妙音沒有絲毫猶豫,側首迎上他的目光,眼眸清澈而堅定。
“世子身旁。”
薑塵聞言,臉上綻開一個毫不掩飾的,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
他隨即又看向一旁的蕭蘭玉,拋出了一個看似簡單,實則犀利的問題。
“公主殿下,您的故鄉,又在何處?”
蕭蘭玉微微一怔,鳳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隨即端容答道。
“世子此言何意?蘭玉的故鄉,自然是帝都京城。”
“是麼?”
薑塵語氣平淡,卻直指核心。
“您在京城那片繁華之地,住得可曾心安?”
他不待蕭蘭玉回答,便自顧自地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
“北境苦寒,荒蕪凜冽,但那裡,能讓我夜夜安枕,妙音在我身側,亦能心安,公主殿下,您呢?這普天之下,可有一處地方,能讓您卸下所有心防與重負,感到全然的心安?”
就在這時,一直靜立旁觀的衛境忽然開口,他的聲音平和,卻仿佛蘊含著多年的閱曆與智慧。
“欽差大人以心安為故鄉,見解超然,令人敬佩,然而,人各有誌,境遇不同,心中所念所想亦不相同,對於故鄉二字的定義,或許本就因人而異。”
薑塵轉向他,眼中帶著探究。
“衛大人對此,有何見教?不妨直言。”
“下官不敢妄稱見教。”
衛境拱手,目光掃過望鄉樓內那些形形色色的麵孔,緩緩道。
“隻是在這邊陲之地待得久了,見的人多了,便有些粗淺的猜想。”
他的話語如同涓涓細流,滲入人心。
“這世上有如大人般,追尋的是心安之處,也有人,窮儘一生,追尋的是一段回不去的回憶,更有人,他們追尋的,或許隻是一個虛無的念想,是長輩口中一個模糊的故事,甚至是……一個自幼便縈繞心頭的,關於遠方的夢境,他們所望之鄉,或許從未真實存在過,卻支撐著他們走過了萬裡黃沙……”
薑塵聞言,雙眼微眯,目光如細密的針腳般落在衛境平靜無波的臉上。
他向前略傾身形,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閃避的力道。
“衛大人見識通透,卻不知,對衛大人而言,故鄉在何處?”
衛境微微垂首,言辭依舊恭謹,仿佛在陳述一段與己無關的族譜。
“下官家中祖上,原是鳴洲大戶。昔年西境崩裂,戰火綿延,祖上舉族跋涉千裡,最終遷至江南水鄉,自此紮根,若論籍貫,鳴洲是下官血脈所係的祖籍,若論生長之地,江南煙雨,方是下官熟悉的故土。”
“哦?”
薑塵眉峰一挑,語帶玩味。
“西境大漠,江南水鄉,這一西一南,風物天差地彆,衛大人的故土與祖籍,竟是如此撕裂。”
他話音一頓,驟然逼近核心,語氣雖緩,卻重若千鈞。
“莫非,衛大人是因心中那份對故土的念想,才甘願舍棄江南繁華,特意來到這荒州為官?”
衛境依舊維持著躬身的姿態,連衣袍的褶皺都未曾晃動分毫,隻有平穩至極的聲線在風中傳開。
“下官至此,並非出於私念,乃是上官委派,朝廷調度,恰巧任職荒州刺史而已,身為臣子,自當恪儘職守,無論身處江南還是西境,皆是為國效力,不敢有他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