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圖國主拓跋烈的目光,如同受傷的雄獅般掃過殿下那些神色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冷漠的大臣。
他雙目圓睜,胸膛因憤怒和一種被背叛的寒意而劇烈起伏。
正欲厲聲質問這突如其來的沉默與兒子的大逆不道。
就在此刻,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了右側上首,那個始終帶著若有若無笑意的鎮北王世子,薑塵。
如同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拓跋烈即將爆發的怒火猛地一滯。
他瞬間意識到,此刻最大的威脅和最難堪的觀眾,並非殿內那些態度曖昧的臣子。
而是這位來自大炎,明顯樂於見到精圖內亂的貴客。
他不能在北涼世子麵前,徹底暴露王室的分崩離析與自己對局麵的失控。
拓跋烈生生將湧到喉頭的叱喝咽了回去,緊抿的嘴唇微微顫抖,最終隻是疲憊而沉重地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已強行恢複了幾分君王的沉靜,儘管那沉靜之下是翻江倒海的驚濤。
薑塵將國王這瞬息間的掙紮與強行隱忍儘收眼底,他微微一笑,仿佛隻是隨口點評家常,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國王耳中。
“國王陛下,看來,您對自己的這位長子,似乎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了解啊。”
拓跋烈心頭一刺,目光轉向薑塵,試圖維持父親的尊嚴與君主的體麵,緩緩道。
“朕年事漸高,許多國事,本就在逐步交托於煌兒,為君者,為父者,總要給予繼任者一些自主決斷之權,一些曆練之機,朕不可能永遠替他做出每一個決定,終有一日,這精圖,要由他獨自肩負。”
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像是在解釋拓拔煌的擅權,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國王陛下倒是心胸開闊,深謀遠慮。”
薑塵仿佛真心讚許般點了點頭,語氣帶著一絲玩味的對比。
“對於權力傳承的豁達,似乎比我大炎那位至今緊握權柄,猜忌重重的皇帝陛下,要看得透徹得多。”
他話鋒隨即一轉,如同最鋒利的錐子,輕輕抵在國王剛剛試圖修補的尊嚴外殼上。
“隻是,陛下,您對這位大王子的了解,恐怕並不像您自以為的那般透徹。或許,您看到的,隻是他願意讓您看到的一麵。”
拓跋烈眉頭微蹙。
“孩子長大,總會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張,這並不稀奇,就如貴使之父,鎮北王威震北境,不也對貴使你信任有加,縱容自如麼?”
他試圖將話題引回,並暗示薑塵也不過是倚仗父蔭的年輕人。
薑塵聞言,笑容更盛,卻帶著一種截然不同的自信。
“那是因為,我一直都很讓我的父親放心,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的父親永遠有能力,也有決心,為我收拾任何可能出現的爛攤子。”
他微微前傾,目光如實質般落在國王臉上,每一個字都敲打在對方最脆弱的神經上。
“但是,國王陛下,您的兒子,情況不同,他將來要繼承的,是您腳下的這個王位,是這個國家他的每一個自主決斷,無論對錯,都關係著精圖未來的國運,關係著萬千子民的生死,您今日的縱容,可能明日就會變成無法挽回的災禍,您真的確定,自己還有能力為他收拾殘局麼?”
“他自小跟在朕身邊!”
拓跋烈的聲調不自覺地拔高,帶著一種被反複質疑後的煩躁與固執。
“朕對他悉心教導,言傳身教,他的品性,能力,誌向,朕豈會不了解?!”
“是麼?”
薑塵輕輕反問,語氣平淡,卻如同最冰冷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