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玉琅聞言其實並沒有太大反應的,就好比“狐玉琅”這三個字兒根本就與他無關,於是自然她說的那些話,就好像不是說給他聽的了。
他緩步走到她的麵前踏上她腳下的琴台台階,站在她麵前不過一尺的距離停了下來。他仍沒有什麼表情,長短不齊的銀色霖絛與黑色長發將他平定的眼波挑起箏弦一般的影。
“幺幺啊。”他喊了一聲她的名字,柔和似歎。
“嗯。”她仰起下頜,直望著他的眼睛。
“從與初肅一戰之後,狐狂瀾這些年玩死過的女人,不計其數。貴如一族貴子,賤如青樓柵女。狐狂瀾又不會相信彆人處理他這些醃臢事,幾乎每一個女人,都是我去親自收的屍。他倒不會一次性就把人給弄死,長則一年半載,短也月餘。越是惹他煩厭地,越是喜歡反抗讓他不爽利的,反而活的時間更久。但無論是貴女還是妓女,但凡被他折磨過一次,臨死之前,都無一例外地想儘了辦法求救、逃跑。如你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各式各樣的方法。可是,哪怕是那些地位並不算低微的公主貴子,都不過是家族宗門為了攀附天狐族、為了與天狐族做些交易、為了博取更大的利益等等等各種理由……送來的一件犧牲品罷了。”
就很諷刺。
這些令人作嘔的肮臟慘事從這個男人嘴裡說出來,都平白乾淨了許多許多,仍林籟泉音。他的聲音稍稍低了一些,更加柔潤了。“說到這裡我倒是想起,你也並非是第一個為了逃跑,而下賤到去勾引侍衛的女人。”
“……”墓幺幺的呼吸微微有些發沉。
“這灃尺大陸上,各大宗門家族之中,哪一個不知狐狂瀾行事如何?而他們為了討好狐狂瀾討好天狐族,還是不遺餘力擠破頭也要送女人給他,自己親女兒親姐妹又能如何?而這些家族宗門,大多數狐狂瀾沒有任何仇怨。”
“所以?”她冷笑,迎著他的視線。
啪——
狐玉琅忽抬起雙手一把按在了她身側的闌乾之上,雙臂撐與她兩側。他緩緩屈臂傾身與她,她下意識地繃緊了後背朝後貼靠,可身後是冰冷的闌乾,她再怎樣逃避都隻能圈囚與他雙臂之間狹小的空間之中。
雖未有任何肢體接觸,可仍看起來是個曖昧的環抱,他的胸口就在她眼前起伏,溫暖的體溫帶著馥鬱的花香侵入她口鼻,可隻讓她感到悚意。
“狐狂瀾畢生唯一的孩子狐素如慘死,屍骨無存。這般血仇,若得到機會可以報仇,以他素來的手段能會怎樣極儘殘忍毒辣,誰心中不分明?為報弑女之仇,狐狂瀾將她囚禁在天狐族之內,極儘了下作無恥的手段虐待折磨她。聖帝明知,你父親也知,兮風,自然也能料到。”狐玉琅並沒有再拉近兩個人的距離,他的長發從發冠之中落下,垂在她的眼前,呼吸落在她的頭頂,似深夜窗外的樹影那樣會讓人無端聯想到鬼影那樣令人戰栗。“對吧?”
她明明已經呼吸都開始發滯了,可還是倔強地說道,“那又如何呢?”
“而她自從為人所知,便是一個離經叛道、不循綱常、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自私自利貪生怕死、詭計多端而心狠手辣的女人。”他仍娓娓,“還是一個薄情寡義朝三暮四、裙下之臣無數、水性楊花到誰都可以爬上鸞床的女人。”
“她背後已經沒有任何家族靠山,好不容易逃出去了,投奔了初家當依靠,卻被聖帝命令不得不回來。而那些個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們,沒有一個能來救她的。畢竟,連那個張口閉嘴就要滅我族的魔修,都已自身難保了。同林鳥都會各自飛,更遑論那些露水情緣呢。”狐玉琅這時輕輕湊近了她,直視著她的眼睛。“那,以那個女人的行事和性格來看,為了保住一條命,逃離這悲慘絕望的地獄,極儘所能地勾引聖帝身邊的紅人,我大隆帝國唯一的上將軍,難道,還不夠合情合理嗎?”
寒涼的秋風將夜色吹至狐玉琅的眼中,似月下森莽無際的叢林,叫人一眼便迷途難返。“說起來,我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告訴兮風,你為了逃跑,連我那身份卑賤的侍衛都能勾引?這樣的話,他會更加深信不疑吧?一個侍衛都能勾引,更遑論帝國上將軍?”
“……”她最終未能忍住咬住了嘴角,一字也不吐。
“至於其二。”四周搖竹璧光影流轉,在他終緩緩浮現的笑容裡投下簇簇的光,似複息飛過的流螢在他唇角張開了翅膀。“為染霜準備的那樣東西,我已經到手了。就算我這個你眼中天下第一的騙子,其實,也真的真的真的很好哄騙。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我會為你,自欺欺人。可就如你一般……”
他彎腰更深了一些,湊到她耳邊低聲輕語,比情人囈儂還要溫柔甜膩許多,“從那夜開始——我已不會了。”
說完,他緩緩直起身來,抬起了手臂,朝後退了兩步,從頭到尾沒有碰過她的男人,第一次用了完整的稱呼喊她。
“墓幺幺,再也不會了。”
喜歡半扇孤闕歌請大家收藏:()半扇孤闕歌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