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枝是前年才轉學到仕蘭中學的。
說來也怪,她家裡那對離了婚的便宜爹媽在生活費上對她扣扣搜搜,在學費這塊卻大方的嚇人。仕蘭中學算是這座小城首屈一指的貴族中學了,每年光是學費都夠讓一般家庭望而卻步的,然而薑枝那位生物爹說掏就掏。
生物媽也不甘示弱,你掏學費那我就把其他的都包了,伴讀的房租水電她全包了!薑枝放假她還專門抽時間帶薑枝去海洋館遊樂園。
偶爾薑枝會覺得自己就像塊戰場,兩個超級大國在此絞肉,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對方是錯的,他們拚了命地進行軍備競賽。
你付學費來我伴讀,你買漂亮衣服我給買潮流鞋子,你帶她去遊樂園玩我也不甘示弱咱們去海洋館……
兩個超級大國在薑枝這片戰場上龍爭虎鬥了差不多有三年,那三年裡薑枝過得是真不賴,就像個小公主,隨時都有人對她噓寒問暖,吃的好穿得也好,不愁沒錢花,去商場隻要她指著什麼東西說我想要就立刻會有人滿足她的願望。
直到她成年。
自此之後,世間再無此般榮華。
因為兩個超級大國各自找到了新的盟友,組建起了新的家庭,他們不必再借用薑枝這個道具向對方證明自己才是對的,於是理所應當的,薑枝被拋棄了。
譬如塞爾維亞啊,聖馬力諾啊,阿富汗這些小國。
冷戰時,大國拚了命地在這兒搞基建給投資,儼然一副癡男怨女的嘴臉,說你不能跟他好啊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是真對你好你知不知道?等到冷戰結束,丫就會褲子一提,翻臉不認人,說我想了好久咱們還是不合適,祝你幸福,然後就腳底抹油撒丫子跑路。
隻剩被糟蹋過了的小國在原地風中淩亂,伸出手想挽留,說欸你能不能先彆走,其他的都無所謂,主要是下個季度的房租還沒交呢……
好吧,委實說薑枝不怎麼在乎那對顛公顛婆,很小的時候她就學會無視那倆自說自話的神經病了,她在乎的是房租!仕蘭中學附近的房子房租可貴了!她一個沒正經收入的高中生,去哪兒搞來那麼多錢?
她最多隻是有點遺憾——
遺憾倆老登沒法繼續給她爆金幣了。
媽的智障。
大人靠不住,孩子就遭殃。
沒辦法,為了能按時交上房租,薑枝就隻能抓緊所有課餘時間,一頭紮進網吧,靠給人代練遊戲賺錢。
她跟路明非就是在網吧認識的。
彼時小路同學還挺威風,網吧裡經常來上網的老網蟲這麼跟她介紹小路同學:
“本網吧,不對,那哥們絕對是本市,說不定是本省第一星際高手!”
老網蟲說這話的時候小路同學正在吧台旁邊的對戰區跟慕名前來挑戰的高手切磋,台上的小路同學依舊是那副衰到家的沒精打采樣,眉眼和肩膀一齊耷拉著,像條在太陽底下曬足一百八十天曬出倒黴出衰的黃瓜乾,蔫了吧唧。
可他的操作犀利,意識更恐怖,跟他對壘的那位怎麼也能說是位稱霸網吧的野生高手了,但卻在他麵前毫無還手之力。他倆之間的差距大概就是野生高手自認是西門吹雪,不知是從哪兒聽來了有位葉姓高手出世的消息,興衝衝而來要與宿命之敵一決高下,到了地方卻發現哈哈騙你的,那不是葉孤城是葉凡葉天帝。
人牛逼的時候,不管乾什麼都自有大儒辯經。
路明非耷拉著眉眼,老網蟲說那是野生高手還不配路神人使出全力;路明非打到一半忽然接了個電話,老網蟲說不愧是路哥,日理萬機呐這是;路明非接完電話撂下還沒打完的一盤遊戲拔腿就跑,老網蟲這次終於沒詞兒了,說這這這……
這是怎麼回事?
薑枝知道。
從小她就耳聰目明,聽力視力比同齡人好不知道多少,路明非兩隻手捧著手機從她旁邊路過時,她聽到手機裡傳來了中年女人的吼聲:
“路!明!非!你又去網吧了?我是不是說過不讓你去網吧?!快滾回來!還有,家裡沒醬油了!回來的時候記得帶瓶醬油回來!還玩遊戲!自己的事情一點不上心!要沒人錄取你,你考得上一本麼!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錢,有什麼用!”
明明剛剛在台上的時候,路明非八麵威風,好似位王端坐在他的王座上,現在被一通電話攆下台之後,他就立馬又變回了那個蔫了吧唧唯唯諾諾的衰小孩。
薑枝覺得這家夥還挺好玩。
再加上他倆經常去一個網吧上網,又都是遊戲高手,一來二去就混熟了。
男人間的友誼就是這麼奇怪,有時候你在網吧坐著,旁邊的哥們和你玩的是同一款遊戲,你這邊少人他那邊單排,你試探著遞了根煙上去,問哥們要不一起?
於是友誼就跟著誕生了。
薑枝當然不是男人,也不抽煙,她是美少女,可其實有時候她脾氣跟男人沒什麼兩樣,路明非打星際時她一屁股坐在路明非旁邊,開機,等路明非打完了就問要不咱倆切一盤?誰輸了誰請喝瓶飲料。
路明非沒少迎接各路高手挑戰,早就習慣這流程了,就算發覺薑枝是個明眸善睞的美少女也隻是愣了愣,悶悶地點了點頭,說行。
一盤遊戲過後,薑枝毫不意外地輸給了路明非一瓶營養快線。
結果從那兒之後,他倆就成了朋友。
朋友有難,兩肋插刀;朋友有喜,那當然要拍著手祝福。
路明非要出國留學,這當然是響當當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