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那棵老石榴樹的花開得正豔,紅得像火,可我總覺得那紅色底下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邪性,像浸了血。
日子看著平靜,練功、學藝、吃飯、睡覺,周而複始。但我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焦躁在院子裡彌漫,像暴雨前的悶熱,壓得人喘不過氣。
泥鰍往外跑得更勤了,每次回來都直接鑽黃爺屋裡,一待就是老半天。出來時,兩人臉色都沉甸甸的。
斌子練我練得更狠,石鎖的重量又加了,還弄來一筐土豆讓我用探鏟削皮,美其名曰練“準頭”和“力度控製”,削壞一個就沒晚飯吃。
我手上又添了不少新口子。
連老範都顯得有點心神不寧,捧著書卻半天不翻一頁,厚眼鏡片後麵的眼神老是發直。隻有老柴,依舊沉默地打磨著他的工具,那雙粗糲的手穩得像山,仿佛天塌下來也跟他沒關係。
三娘做飯時有時會走神,菜炒糊了好幾次。她看我的次數多了些,那眼神複雜得很,有關切,有擔憂,還有點彆的,我看不懂。有回我半夜起來撒尿,看見她一個人站在院裡,望著黑黢黢的天,一動不動,像尊望夫石。
我看著她那單薄的身影,心裡很不是滋味,可又不敢僭越。
我也知道,肯定有大事要發生了。
果然,這天晚上,吃罷晚飯,黃爺沒讓散,把我們都叫到了正屋。連平時不怎麼參與核心議事的老範和老柴也都在。
屋裡煙霧繚繞,黃爺的旱煙,老柴的煙袋鍋子,泥鰍的紙煙,混在一起,嗆得人嗓子眼發乾。
黃爺沒繞彎子,用煙杆敲了敲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陝西來的信兒。”他聲音嘶啞,像砂紙磨過木頭,“那邊有個老夥計,年前就遞過話,說發現了個大肉鍋,一直捂著沒動。最近那邊風聲不對勁,他一家吃不下,也不敢再捂了,怕夜長夢多,招呼咱們過去搭手。”
“陝西?”斌子眼睛一亮,“那可是好地方!秦皇漢武都在那兒紮堆!啥規格的鍋?”
黃爺眼皮耷拉著,看不出情緒:“據說是漢的。依山為陵,規製極高。那邊踩點的兄弟冒死打了個探洞,帶上來一點土。”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土裡摻著金屑,還有丹砂泥。”
金屑?丹砂泥?
我倒吸一口涼氣。
金屑可能是陪葬的金器腐蝕留下的,丹砂泥則是方士煉丹用的東西,往往意味著墓主追求長生,墓裡詭異玩意兒少不了,但陪葬也絕對驚人。
泥鰍咂咂嘴:“漢墓,帶金帶丹的......媽的,最少是個諸侯王!”
老範推了推眼鏡,聲音有點發顫:“依山為陵......那可是帝陵的規格,就算不是皇帝,也是僭越禮製的權傾朝野之輩!這種墓,凶險異常,機關暗道都是頂尖的,說不定還有咒術邪法......”
“怕了?”黃爺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老範立刻閉嘴,低下頭,但手指還在微微發抖。
“鍋太硬,但水頭也足。”黃爺緩緩道,“這一票乾成了,夠咱們歇上十年八年。乾不成......”他沒說下去,但那意思誰都明白。
“乾他娘的!”斌子一拍大腿,興奮得臉上放光,“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黃爺,啥時候動身?”
黃爺沒直接回答,目光轉向三娘:“這趟路遠,鍋也硬,家裡得留人照應。三娘,你和豆豆......”
三娘沒等他說完,直接打斷,語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商量餘地:“我跟你們一起去。豆豆我送到她姑家待段時間。”
屋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連斌子和泥鰍都詫異地看向三娘。
這行當裡,女人下地不是沒有,但極少,尤其是這種明顯凶險萬分的大墓。
黃爺盯著三娘,看了足足有半分鐘,才緩緩點頭:“行。那你抓緊安排豆豆。”
我心裡咯噔一下。
三娘也要去?她雖然懂行,手腳也利落,但畢竟是女人......而且,我心裡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擔心又冒了出來。
我有私心,舍不得讓三娘冒險。
“霍娃子。”黃爺看向我。
我立刻挺直腰板:“黃爺!”
“這趟不同以往,是真要玩命。你雖然長了點本事,但底下什麼情況誰也說不準。現在想退出,還來得及。”黃爺的聲音很平靜,不像試探。
我心臟咚咚跳,手心裡全是汗。
害怕嗎?當然怕!但看著斌子、泥鰍,甚至三娘都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再想到那“金屑丹砂泥”,一股邪火混著貪念就頂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