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連滾帶爬,跌跌撞撞,直到那低矮破敗的窩棚黑影映入眼簾,胸腔裡那股火燒火燎的緊迫感才稍稍緩解,取而代之的是渾身散架般的劇痛和脫力後的虛浮。
老柴背著黃爺,第一個踉蹌著衝進窩棚,小心翼翼地將幾乎昏迷的黃爺放在那鋪著乾草的地鋪上。
三娘立刻撲了過去,聲音發顫地連聲呼喚:“爹!爹!你怎麼樣?”
黃爺眼皮顫動了幾下,艱難地睜開一條縫,嘴唇翕動,卻隻發出一些模糊的氣音,隨即又昏沉過去。他臉色灰敗得嚇人,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隨時都會斷掉。
斌子“哐當”一聲把那四袋沉重無比的明器扔在牆角,自己也跟著癱坐在地,靠著土坯牆大口喘氣,汗水像小溪一樣從他臉上淌下,混著泥汙,看上去狼狽不堪。他胡亂用袖子抹了把臉,眼神裡還殘留著未散的驚懼。
泥鰍跟在我後麵跌進來,反手就把那扇破草簾子胡亂掖緊,好像這樣就能擋住外麵所有的黑暗和恐怖。他背靠著門板滑坐下來,胸口劇烈起伏,從懷裡摸煙盒,手抖得厲害,半天才叼上一根,劃了好幾根火柴才點著,猛吸一口,嗆得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都咳出來了。
老範是最後一個進來的,幾乎是爬進來的,一進門就癱軟在地,像個被抽掉了骨頭的破口袋,厚眼鏡歪在一邊,眼神渙散,嘴裡還在無意識地念叨著:“長生......瘋了......都瘋了......”
我靠在門邊,感覺兩條腿軟得像麵條,不停打顫。
冷風從草簾縫隙鑽進來,吹在濕透的後背上,激起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窩棚裡那股熟悉的黴味、羊膻味和汗臭味此刻聞起來,竟然有種詭異的、令人安心的“人味兒”,衝淡了鼻腔裡似乎還殘留著的、來自地底的那股奇異香氣和腐朽氣息。
窩棚中央那堆灰燼早已冰冷死寂。
沉默。
死一樣的沉默籠罩著小小的窩棚,隻有幾個人粗重不均的喘息和咳嗽聲。劫後餘生的慶幸和那難以磨滅的恐怖畫麵在腦子裡瘋狂打架,讓人一陣陣發懵。
最終還是老柴最先穩住了神。他深吸幾口氣,走到牆角,從一個破麻袋裡翻出我們帶來的軍用水壺,擰開蓋子,自己先灌了一大口,然後走到地鋪邊,小心地托起黃爺的頭,一點點給他喂水。
清水順著黃爺的嘴角流下一些,但大部分似乎咽了下去。他的喉嚨滾動了幾下,呼吸似乎稍微平穩了一點。
老柴又檢查了一下黃爺的身體,主要是四肢和軀乾,看有沒有明顯的骨折或外傷。“還好,骨頭應該沒事,就是脫力,加上驚嚇和吸了太多屍暈(毒氣),傷了元氣。”他沉聲道,但眉頭依舊緊鎖。
乾我們這行都知道,有些傷,不在表麵。
“現在......現在咋辦?”泥鰍掐滅了煙,聲音沙啞地問,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牆角那四個鼓鼓囊囊的帆布袋。
那裡麵裝著足以讓我們所有人逍遙快活大半輩子的財富,但此刻,它們更像是不祥的詛咒,散發著危險的誘惑。
老柴看了一眼昏迷的黃爺,又掃過我們這群驚魂未定的殘兵敗將,歎了口氣:“天快亮了,這地方不能待了。老皮和啞巴......”他話音未落,窩棚的草簾被輕輕掀開一條縫,兩個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貓,悄無聲息地鑽了進來,正是負責在外圍警戒的老皮和啞巴。他們一進來,就被窩棚裡這慘烈狼狽的景象和牆角那突兀的四個大袋子震了一下。
“黃爺咋了?”老皮壓低聲音,急問,目光銳利地掃過黃爺灰敗的臉。
“下麵碰上硬點子了,傷了元氣。”老柴言簡意賅,“外麵怎麼樣?”
“剛才你們鬨出的動靜不小。”老皮臉色凝重,看了一眼探洞的方向,“幸虧這地方偏。但保不齊會招來啥。得趕緊撤。”
啞巴沒說話,隻是走到窩棚門口,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石雕。
“走?現在就走?”斌子喘勻了氣,掙紮著站起來,“黃爺這樣......還有這些貨......”他指了指那四個袋子。
“必須走!”老柴語氣斬釘截鐵,“天一亮,目標太大。黃爺的傷也不能再拖,得找個安穩地方緩緩。這些貨......”他沉吟了一下,“不能全帶著,太紮眼。挑最值錢、最好帶的,分裝一下。剩下的......暫時埋在這附近,做上記號,等以後風聲過了再來取。”
這是老成持重的做法。
雖然不舍,但沒人反對。
保命是第一位的。
行動立刻開始。老皮和啞巴也加入進來,老柴負責繼續照看黃爺,三娘用濕手帕仔細給黃爺擦拭臉上的泥汙和冷汗。
我們其他人則圍在那四個袋子前。斌子解開袋口,裡麵露出的金器、玉器、漆盒在手電光下閃爍著誘人卻令人心悸的光芒。
“快!手腳麻利點!”泥鰍催促道,但聲音依舊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