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沒有立刻進去,他示意我們後退幾步,自己則端起手電,接過斌子遞來的手槍,小心翼翼地將燈光從門縫中探入。
燈光劃破門後的黑暗,照亮了一小片區域。我們看到的不再是水泥地麵和斑駁牆壁,而是......潮濕的、布滿苔蘚的岩石地麵,頭頂也不再是人工的拱頂,而是天然形成的、倒懸著鐘乳石的岩壁。
門後,竟然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而這扇鋼門,就像是人工工事與天然洞穴之間的一個突兀的連接點。
“是個......山洞?”斌子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老柴將門又拉開了一些,足以容人通過。他率先邁了進去,煤油燈的光暈瞬間在廣闊的空間裡擴散開來,雖然依舊無法照亮全貌,但足以讓我們看清眼前的景象。
這確實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極其廣闊,比我們之前經過的所有人工空間加起來還要大。洞頂高懸,垂下無數奇形怪狀的鐘乳石。地麵崎嶇不平,遠處似乎還有地下暗河流動的潺潺水聲傳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那股奇異的、混合了冷冽幽香與腥甜腐朽的氣息。
而最讓我們震驚的是,在燈光所能及的範圍內,我們看到靠近洞壁的一些潮濕岩石上,甚至是淺淺的水窪邊,零星生長著一些奇特的植物。
它們形態各異,有的開著慘白色、如同紙錢般的小花,有的長著墨綠色、邊緣帶著鋸齒的寬大葉片,還有的結著顏色豔麗、卻讓人望而生畏的漿果。這些植物,無一例外,都透著一股與這陰暗環境相得益彰的詭異美感。
“這些......是什麼?”老範推了推眼鏡,職業病又犯了,忍不住想湊近觀察,被老柴一把拉住。
“都小心點,彆亂碰!這地方邪性,誰知道這些東西有沒有毒!”老柴厲聲警告。他的目光,則投向了溶洞的更深處,投向了那傳來水聲的方向,眼神中閃爍著難以抑製的激動,“有水聲......你們聽到沒有?有地下暗河!那老婆子說地河花喜陰,生長在有地下暗河滋養、靠近岩石的地方,這洞裡......很可能就有地河花!”
這個消息像一劑強心針,瞬間注入了我們幾乎絕望的心田。
地河花!我們千辛萬苦尋找的救命草藥,可能就在眼前!
這念頭像野火般在我們幾乎被絕望浸透的心田裡竄起。
沿著地下河的河岸走了約莫十幾分鐘,溫度越來越低,已經到了能哈出氣的程度。尤其是當身上出的汗被寒風吹散的時候,隻怕用一句天寒地凍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老柴舉著手電,燈光顫抖著落在那幾株幽藍熒光的植物上,他臉上每一道深刻的皺紋似乎都舒展開來,那是久旱逢甘霖的狂喜。“是它!沒錯!快!”他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就要邁步上前。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強烈的眩暈感毫無征兆地襲來,像有人用鈍器在我後腦勺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眼前老柴那張因發現地河花而狂喜的臉,三娘攙扶著黃爺那寫滿焦慮的側影,還有斌子、泥鰍、老範他們那幾乎要放出光來的眼神......所有這些,都像是隔了一層晃動的水波,邊緣開始模糊、融化,色彩也變得不那麼真切。
耳邊暗河潺潺的水聲,仿佛被拉長、扭曲,變成了某種單調而持續的、令人心煩意亂的背景噪音,像是老舊收音機裡失真的電流聲。鼻尖縈繞的那股冷冽奇香與腥甜腐朽的混合氣息裡,不知何時,悄悄混入了一絲極淡、卻甜膩得讓人喉嚨發乾的奇異花香。
這感覺......不對勁。
我的腳步有些虛浮,像是踩在厚厚的、軟綿綿的棉花上,深一腳淺一腳。
看著這巨大、幽暗、被煤油燈勾勒出光怪陸離輪廓的溶洞,看著那條在黑暗中無聲流淌的墨色河水,我腦子裡沒來由地冒出了以前在縣城破舊書店裡蹭看的一本外國小說《地心遊記》。
書裡那個固執的教授和莽撞的侄子,鑽進冰島的火山口,一路向下,見到了地下海洋、史前蘑菇森林,還有巨大的蜥蜴......那時候隻覺得是異想天開,此刻自己身陷這不知多深的地底,麵對著漆黑河水和不明的危險,才恍惚覺得,那書裡描繪的光怪陸離,似乎也並非完全虛構。隻是我們遇到的,不是什麼溫順的史前生物,而是那些扭曲詭異、長著人臉的怪蛇......這現實,比小說更讓人心底發寒。
思緒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越飄越遠。
眼前的黑暗不再是純粹的黑暗,開始泛起點點五彩斑斕的、流動的光斑,像夏夜水塘裡被打碎的月光,又像是透過萬花筒看到的破碎景象,迷離而混亂。
“霍娃子?霍娃子!你咋了?發什麼呆呢?”好像是斌子的聲音,隔著厚厚的玻璃傳來,悶悶的,聽不真切。
我想張嘴回答,告訴他我感覺不對勁,可喉嚨裡像是塞了一團濕棉花,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腳下踩著的濕滑岩石,觸感也變得怪異,不再堅硬冰冷,反而帶著一種不真實的虛浮感,仿佛下一步就會踏空,墜入雲端。
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如同潮水般洶湧的困意,排山倒海般將我淹沒。意識像沉入溫暖的海底,不斷下沉,四周的光線和聲音迅速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