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訓練場的燈還亮著一半。
夏焱站在隊伍裡,戰術手冊折成細細的一條,塞進作訓服的內袋。他一動不動,也沒看旁邊的人。
腳步聲從鐵柵欄外傳來。
很輕,像是踩在砂石上,碾碎了一顆小石子的聲音。
汪老出現在門口。沒人報告,沒人敬禮。他徑直走到隊列前麵,站定,目光一個個掃過去。
“你們全都是廢鐵。”
聲音不大,卻壓得人喘不過氣。
夏焱沒抬頭,但呼吸微微一頓。昨晚他在本子上寫下的那句話——“不是廢鐵”——瞬間被擊得粉碎。
汪老沒再多說。他轉身,從身後拎出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箱,打開。裡麵躺著三塊金屬牌,上麵刻著字。
他拿起第一塊。
“任務第一。”他說,“人質死了,任務就失敗。不管過程多乾淨,結果說了算。”
他的目光落在夏焱臉上,停了兩秒。
夏焱沒躲。他知道這眼神的意思。那天化工廠,他離人質隻有五步,可混凝土梁砸下來的那一刻,他連救她的機會都沒有。
第二塊牌子被舉起。
“彆問我為什麼。”汪老說,“命令就是命令。你敢問,我就殺你。”
這次,他盯著古乘風。
古乘風低著頭,手指懸在平板屏幕上,沒點下去。平時最愛推演、最愛問“為什麼”的他,此刻像被釘住了一樣。
第三塊牌最薄,邊緣都卷了起來。
“活不下來的,”汪老緩緩開口,“屍體扔進怒江。”
他掃視全場,最後落在蔣思雨身上。
她站在後排,醫療包的帶子被攥得發白。怒江就在山下,水流又急又深,常年霧氣彌漫。誰也不知道,掉進去還能不能撈上來。
解寒突然抬手。
“報告!”
汪老沒動。
“要是……我們活下來了,能當軍官嗎?”
全場安靜。
有人咽了口唾沫。歐陽晨站在前排,肩膀繃得筆直,眼睛盯著地麵。
汪老嘴角扯了一下,那不是笑。
“活下來的人,”他說,“才有資格談未來。”
說完,他把三塊牌子扔回鐵箱,“哐當”一聲蓋上蓋子。
轉身走了。
沒人動,誰也不敢動。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鐵門拐角,隊伍才稍稍鬆動。
解寒的手還舉著,慢慢放下來。拳頭攥得死緊,呼吸粗重。
江夜走過來,輕輕拍了下他的肩。
解寒沒甩開,也沒回頭。他就那樣站著,像一根插進地裡的樁子。
古乘風低頭翻著平板,指尖劃過屏幕,記錄剛才那三條規則。可手一抖,誤刪了一行字。他沒補,也沒重打。
唐遠默默解開槍背帶的扣環,又扣回去。一遍,兩遍。動作比平時慢,但從沒停下。
蔣思雨鬆開醫療包帶子,換另一隻手握著。她抬頭看了眼山崖方向,霧氣正從江麵往上爬,纏住了訓練場邊的鐵網。
夏焱一直沒動。
他聽著腳步聲散去,咳嗽聲遠了,連風吹鐵柵欄的響都淡了。
然後,他伸手進衣袋,掏出戰術手冊。
翻開空白頁。
筆尖落下,三個字:活下去。
寫完,合上本子,重新塞回內袋。
抬頭時,他看見汪老站在遠處瞭望塔的陰影裡,根本沒走遠。正看著他們。
夏焱沒避開視線。
他知道,剛才那番話不是訓話,是剝皮。
把他們過去的身份、功勞、期待,一層層撕下來。什麼狼牙的上尉、軍區的參謀、總院的醫生、爆破組的王牌——在這裡都不算數。
你不是誰。
你隻是編號。
ML07。
他站得更直了些。
腳下的水泥地有裂縫,雨水泡過的草從縫裡鑽出來,又被昨夜的鞋印踩倒了一片。
唐遠扛著槍走過他身邊,低聲說:“歸零點調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