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不久後才得知父君即將出兵西境的消息,鐘離休不出意外地擔任主帥,此消息一出四境惶恐,南境這些年打了太多仗了,父君“暴君”之名響徹四境,鐘離休的“殺神”稱號也讓人聞風喪膽。
這一君一臣每每出征必攪得一番腥風血雨。
而這一切與我沒有太大的關係,畢竟我隻是一個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於聯姻的公主,每日逗貓養花,偶爾被父君叫過去陪他用下膳,還要哄他睡覺。我十分心累,親爹是個暴君,還是個能折騰的暴君,睡不著就折騰得彆人也睡不著,我隻是之前有一次不小心在他書房裡午睡睡著了就被他強行要求以後每回午睡都要去他書房裡。
睡覺都要人陪著,什麼毛病!
“你在罵我。”
天橫帝君篤定道。
我表麵驚慌實際無語地說道:“沒、沒啊,我怎麼會罵您呢。”
天橫帝君摸著下巴饒有興味地盯著我:“虞曦,你說謊的時候會臉紅。”
我:“…父君,您看錯了吧。”
天橫帝君哈哈大笑:“你罵虞憫的時候也會臉紅。”
我一般罵不過虞憫,臉紅純屬是被氣的,虞憫是個神經病,我覺得他完美地遺傳到了我們親爹的性情,年紀輕輕就殘暴得令人發指,他身邊的侍從沒有能待得超過三個月的,要麼是被他的脾氣嚇跑了要麼是被他玩死了。
久而久之沒有多少人願意去侍奉二殿下,不同於對虞舟的打壓,父君對這個兒子態度很隨意。有一回他把虞憫扔到魔域去了整整三個月,如果不是我多問了他一句他可能一直沒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待在魔域。
出乎我們所有人意料的是虞憫竟然自己回來了,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回來的,反正二殿下自那之後脾氣愈發喜怒無常。
他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我和虞舟還有虞憫小的時候他把我們仨帶出去,當時我還滿懷天真地想著父君是不是要帶我們出去玩了,然後他把我們帶到了一處戰場。
他讓我們殺人。
最先動手的是虞憫,他拿出一直隨身攜帶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割斷了士兵的脖子,我認出這是西境的將士,那還是個少年,可能就比虞憫大幾歲,運氣不好撞上了虞憫,他殺人的動作很利落,少年臨死前還保留著驚恐的表情,鮮血濺到了他的臉上,虞憫歪了歪頭,他有著一副很好的皮囊,麵白如玉,眸似點墨,殺人時似仙似鬼。
我躲在虞舟的背後發抖,虞舟捂住我的眼睛,他牽著我的手哄道,“小曦,不要怕。”
我不敢睜開眼睛,虞憫把染血的匕首扔到了虞舟麵前,他無聲地微笑,像在挑釁又像在炫耀。
我忽然握住虞舟的手,朝他不停地搖頭,我希望他能讀懂我的意思,我不希望他殺人,虞舟與我來自同一個地方,他是這個異世界我唯一感到親切的“兄長”,我不想他被這個世界同化,我不想他變成這個世界的人。
虞舟殺死了一位中了箭的將士,他看出那人隻剩最後一口氣了,於是送了他一程,他的動作很冷靜,與虞憫不同,虞憫在享受虐殺,而虞舟在幫他解脫。
那把匕首最後到了我的手上。
虞舟看向天橫帝君,他一向對這位父親敬而遠之,但此刻他不得不開口道,“父君,小曦她……”
天橫帝君看著我,我看著他,我們對視著。我一句話也沒有說,我隻是在哭,不停地哭,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掉下來,我小聲地抽泣著,手足無措地站在戰場上。
直到虞憫表情恐怖地從我的手中奪走了那把匕首,虞舟咬著牙看向天橫帝君。
父君捏著我的下巴,我還在哭,眼淚打濕了衣襟,他的手掌蓋在我的臉上,我的眼淚也打濕了他的手心。
終於,我哭累了,感覺頭暈眼花,腳下一軟險些倒了下去,天橫帝君不輕不重地嘖了聲。
父君把我帶回家了,沒有管另外兩個兒子,任由他們留在兩境交界的戰場上。
自那之後他再也沒有強迫過我殺人。
皇宮內近日無大事發生,唯一的大事就是父君要出兵西境,這些年他南征北戰,南境在四境之中可稱最強,領土也是數代以來的最廣,當然,天橫帝君也是曆代南境帝君之中名聲最差的一位。
這日我追著大白貓跑進了一間涼亭,迎麵撞上了一道人影。
白衣傾城,秀眉瑩目,她輕輕地蹙眉,白發披肩,顏如冷玉,清冷似仙。
“少司命姐姐?”我驚喜地喊道。
白衣女子朝我輕輕頷首:“公主殿下。”
我猛地撲進她的懷裡,高興道:“你終於回來了,風伯說你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你是提前回來看我的嗎?”
少司命道:“我奉東皇之命前往風滄界調查妖道之禍,幸不辱命,得以提前歸來。”
我替她高興:“你這回能多待幾天嗎?”
少司命點頭:“此番事了,往後一段時間我都會待在虞都。”
我歡呼道:“太好了!”
少司命平日是個冰雪般的美人,寡言又神秘,幼時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還以為這是一座冰雕,直到這座“冰雕”睜開眼睛,她就連睫毛都是純白色的。
我很喜歡黏著她,與掌天氣氣候的風伯與雨師不同,她掌管著五行,她能點石成金,我送給她的種子在她手中能輕易地發芽長大,我見過她在戰場上撒豆成兵,每走一步腳下就凝結成冰,直到冰封了整座戰場。
方圓百裡,儘作冰域。
南境少司命,一戰成名。
冰雪般的美人張開手掌,手心裡躺著一粒種子,我好奇地把腦袋湊過去,小小的種子迅速發芽,它越長越大,直到在我麵前綻放。
她將那朵綻放的紅色花朵彆在我的發間,純白的睫毛微微下垂,她的手指也像冰雪般寒涼,她道:“殿下,若是遇上難題,告知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