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兔城的城門在暮色中如巨獸的獠牙,青黑色的城磚浸著三江口的濕氣,被落日鍍上一層暗紅。林深勒住韁繩時,指尖觸到馬鞍上磨得發亮的銅釘,那是三年前他倉皇逃離時,被守城兵卒用長矛劃破的痕跡,如今疤痕與銅綠纏在一起,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進城費,五個銅板。”城門官斜倚著欄杆,目光掃過林深身上半舊的青布長衫,以及身後那輛不起眼的烏篷車。車簾低垂,隱約能看到裡麵堆疊的木箱,散發著淡淡的檀香。
林深沒說話,從袖中摸出一塊碎銀,擲在城門官腳邊。碎銀滾過青石板,發出清脆的聲響,驚起幾隻啄食的麻雀。城門官眼睛一亮,彎腰去撿時,林深已催動坐騎,蹄聲踏碎暮色,徑直闖入城內。
赤兔城比三年前更繁華了。朱雀大街兩側的酒樓茶肆鱗次櫛比,掛著“醉仙樓”“錦繡閣”的幌子在晚風裡搖曳,絲綢莊的夥計正站在門口吆喝,聲音蓋過了騾馬的嘶鳴。林深勒馬駐足,目光落在街心那座高聳的琉璃瓦閣樓——“金鱗閣”。三層樓高的建築通體由金磚鋪就,屋簷下懸掛著數十盞紅燈籠,即便在黃昏時分,也顯得金碧輝煌。那是如今赤兔城的商業霸主,沈萬堂的產業。
三年前,林深的父親林振雄正是被沈萬堂聯手官府陷害,以“通敵叛國”的罪名打入死牢,林家商號“福順記”被查抄,家產儘沒。他自己帶著父親留下的唯一信物——半塊龍紋玉佩,從城西北角的狗洞爬出城,一路逃到漠北,靠著販賣皮毛和藥材才勉強立足。如今他歸來,行囊裡除了積攢的三萬兩白銀,還有一顆複仇的心臟。
“駕!”林深夾緊馬腹,沿著朱雀大街向西行。他要去的地方是“清風巷”,那裡有一座閒置的宅院,是父親當年的故友留下的。剛轉過街角,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緊接著,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從他身邊疾馳而過,車輪濺起的泥水濺到了他的衣擺上。
“不長眼的東西!”馬車內傳來一個嬌蠻的女聲,帶著幾分不屑。
林深眉頭微皺,轉頭望去。馬車的車簾掀開一角,露出一張嬌俏的臉龐,眉眼間帶著幾分傲氣。正是沈萬堂的獨女,沈若涵。三年前,她還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隻是那份驕縱,比當年更甚。
林深沒有理會,繼續前行。他知道,在赤兔城,沈萬堂的勢力盤根錯節,明麵上是商會會長,暗地裡卻勾結官府,壟斷了鹽、鐵、絲綢等大半生意。想要扳倒他,絕非易事。
清風巷的宅院很僻靜,朱漆大門有些斑駁,院內卻收拾得乾淨整潔。開門的是一位白發老者,名叫忠伯,是父親當年的管家。見到林深,忠伯老淚縱橫:“少爺,您可算回來了!”
林深扶住忠伯,眼眶有些濕潤:“忠伯,這些年辛苦你了。”
進入院內,林深環顧四周。正房的匾額上“靜思堂”三個字,還是父親親手題寫的。屋內的陳設依舊,隻是蒙了一層灰塵。忠伯忙著打掃,林深則走進書房,從懷中取出那半塊龍紋玉佩,放在桌上。玉佩溫潤通透,上麵雕刻的龍紋栩栩如生,另一半,據說在當年陷害父親的另一個人手中——赤兔城的知府,王懷安。
“少爺,您打算接下來怎麼做?”忠伯端著一杯熱茶走進來,輕聲問道。
林深呷了一口茶,目光變得堅定:“先開間商號,站穩腳跟。”他知道,想要與沈萬堂抗衡,必須有自己的產業。他帶來的三萬兩白銀,足夠在赤兔城開一家中等規模的商號。而他選擇的行業,是香料。
赤兔城地處三江口,是南北交通要道,往來客商眾多,香料生意利潤豐厚。而沈萬堂的產業雖多,在香料方麵卻涉足不深,這正是林深的機會。
第二天一早,林深便帶著忠伯去了城西的“聚寶街”。這裡是赤兔城的商業中心,商號林立,租金不菲。他看中了一家臨街的鋪麵,原先是做茶葉生意的,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鋪麵的老板是個精瘦的中年人,姓劉,見林深穿著普通,起初並不願意降價。
“林公子,這鋪麵的位置是聚寶街最好的,每月租金五十兩白銀,少一分都不行。”劉老板抱著胳膊,態度堅決。
林深微微一笑:“劉老板,我租三年,一次性付清租金,再加五百兩白銀,你把鋪麵重新裝修一遍,如何?”
劉老板眼睛一亮,一次性付清三年租金,再加上五百兩裝修費,這可是筆不小的數目。他上下打量了林深一番,見他雖然穿著普通,但氣度不凡,便點了點頭:“成交!”
接下來的半個月,林深忙著籌備商號。他雇傭了夥計,采購了從漠北帶來的上等香料,又請人重新裝修鋪麵,匾額上題寫“凝香閣”三個字,字體蒼勁有力。開業前一天,林深帶著夥計們去醉仙樓吃飯,算是犒勞大家。
醉仙樓是赤兔城最有名的酒樓,也是沈萬堂的產業之一。林深選擇在這裡吃飯,一是為了打探消息,二是為了試探沈萬堂的反應。剛走進酒樓,便聽到鄰桌有人在議論。
“聽說了嗎?沈會長最近要擴大絲綢生意,打算把城南的幾家絲綢莊都吞並了。”
“何止啊!我還聽說,王知府要和沈會長聯姻,把他的侄女嫁給沈公子呢!”
“這下沈會長更是如虎添翼了,以後赤兔城的生意,怕是沒人能和他抗衡了。”
林深聽著這些議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沈萬堂和王懷安聯姻,這對他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但他並不畏懼,越是艱難,他越要迎難而上。
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沈若涵。她穿著一身粉色的衣裙,身邊跟著幾個丫鬟和家丁,徑直走向二樓的雅間。經過林深桌旁時,她停下腳步,目光落在林深身上,帶著幾分疑惑:“你是誰?怎麼看著有些麵生?”
林深站起身,拱手道:“在下林深,是新開的凝香閣的老板,見過沈小姐。”
“凝香閣?”沈若涵挑了挑眉,“就是聚寶街那家賣香料的?我當是什麼大人物,原來是個小老板。”語氣中帶著幾分輕蔑。
林深沒有生氣,隻是淡淡一笑:“生意不分大小,能為顧客帶來實惠,便是好生意。”
沈若涵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轉身走上二樓。林深坐下,繼續聽著鄰桌的議論,心中已有了初步的計劃。
第二章凝香初綻
凝香閣開業的那天,天朗氣清。林深請了舞獅隊,在鋪麵門口表演,鑼鼓喧天,吸引了不少路人圍觀。鋪麵內,各種香料擺放整齊,香氣四溢。漠北的檀香、西域的安息香、江南的桂花露,應有儘有,而且價格比其他商號便宜了三成。
“老板,你這檀香怎麼賣?”一位穿著體麵的中年婦人走進來,指著貨架上的檀香問道。
“夫人,這檀香一兩隻需十文錢,是正宗的漠北檀香,燃燒起來香氣濃鬱,還能安神助眠。”林深笑著介紹道。
中年婦人有些驚訝:“這麼便宜?其他商號都要十五文錢一兩呢!”
“凝香閣剛開業,薄利多銷,隻為吸引顧客。”林深說道。
中年婦人半信半疑地買了一兩檀香,又看了看其他香料,最後又買了一瓶桂花露。臨走時,她笑著說:“老板,你這香料確實不錯,以後我會常來光顧的。”
隨著第一位顧客的滿意離去,越來越多的人走進凝香閣。不到一天的時間,貨架上的香料便賣出了大半。夥計們忙得不可開交,林深也親自上陣,為顧客介紹香料的功效和用法。
傍晚時分,鋪麵打烊,夥計們開始盤點賬目。忠伯笑著對林深說:“少爺,今天一共賣了五百多兩白銀,比預想的還要好!”
林深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這隻是個開始,我們還要繼續努力。”他知道,開業的火爆隻是暫時的,想要長久經營下去,還需要不斷創新,提高服務質量。
接下來的幾天,凝香閣的生意依舊火爆。不僅普通百姓前來購買,就連一些達官貴人的家眷也慕名而來。沈若涵也聽說了凝香閣的名氣,帶著丫鬟來到鋪麵。
“老板,把你們這裡最好的香料拿出來看看。”沈若涵走進鋪麵,語氣依舊驕縱。
林深笑著迎上去:“沈小姐,不知你想要什麼樣的香料?是用於熏香,還是護膚?”
“我要用於熏香的,要最名貴的。”沈若涵說道。
林深從貨架上取下一個精致的木盒,打開來,裡麵是一塊黑色的香料,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沈小姐,這是西域的龍涎香,一兩價值百兩白銀,燃燒起來香氣持久,而且有凝神靜氣的功效。”
沈若涵拿起龍涎香,放在鼻尖聞了聞,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不錯,給我包一兩。”
林深讓人把龍涎香包好,遞給沈若涵。沈若涵付了錢,轉身就要走,忽然停下腳步,說道:“林老板,你這商號生意不錯,不過,在赤兔城,想要站穩腳跟,可不是那麼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