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
今年的中秋月該是如往常的滿月一般,有月華浮動但不多,為修煉者所得。如此,世間陰陽才不會失序。
但少了帝流漿,她的修煉又要慢一分。日常沒有靈物食補,她的進度又得落下一大截。
比起她前世三年築基、十二年金丹、八十一年元嬰、三百年化神的豐功偉績,她今生的修煉速度稱得上龜爬,不知何時才能翻身。
也罷,這太陽曬不下去了。蛇的本性是懶,能躺著就絕不盤著,可她好歹是個劍修,能練著就絕不歇著。
劍招已經練完,劍法該端上桌了。
待她合計一番——蛇身沒有靈力,確實無法使出修真劍法的威力,譬如一劍蕩四海。但劍法博大精深,其具備的不僅僅隻是威力,還有心神專一、形神俱妙、和光同塵……哪怕隻練出一個“形”,也足夠她在凡間橫著走。
可挑“形”也不能隨意,務必契合自身才能“身形相通”。
修士持劍,根據靈根的不同挑選功法;凡人持劍,根據身形的差異選擇秘籍。
比如長相白淨,身材頎長者似金石美玉,是“金型人”,用君子劍。長相敦厚,身形重實者似城牆厚土,是“土型人”,適合重劍。長相精靈,手腳頗長者似樹木伸展,是“木型人”,可用短劍。
長相柔和,身形靈秀者似流水靈動,是“水型人”,宜用軟劍、輕劍。而長相粗狂,須發怒張者似烈火烹油,是“火型人”,比起劍,他們更適合用刀,大砍刀……
她不清楚蛇身的靈根屬性,自然用不上修士的方法。可她清楚蛇身如水,柔軟易折;延展似木,蜿蜒盤纏;又棲於洞穴之下,承接大地之土。
單以“形”論,水、木、土三類劍法她都可以挑選,但要論修煉哪一種劍法對蛇身的傷害最小,那隻能選水型。
上善若水,隻有水最順其自然,也最無孔不入,一旦開始修煉,就能鍛煉到每一寸筋骨。
而且,水從不會主動傷人,蛇又是最“隨波逐流”的野物,水更不會傷它。劍法畢竟是人練的功夫,蛇練了有何沉屙誰也不知,還是挑不致命的功法來吧。
想了想,她從記憶中翻出一本《追雨逐浪劍》,慢慢修了起來。
這本劍法她在煉氣期修過,分為“追雨”和“逐浪”兩個部分,一共三十六篇,隻供劍修習至金丹,再往上便不適用了。
她曾對它了然於胸,如今再練也不過是又過一遍。隻是蛇身不比人身的靈活和強度,她持劍時可將每一滴雨貫穿於劍氣之上,使其不落地一滴,可蛇尾的反應比蛇頭的出擊慢,它甚至接不住房簷滴下的露水。
……練著吧,她太弱了。
又十來天,下學的孩子從鎮上回來了。許是忘性大,許是聽進去了話,他與玩伴重修舊好,還頗為耐心地教上字了。
她日間跟著他們學,夜間便爬進“大戶”的屋子,蹭著月光翻書。再過個一兩日,搭著牛車的便利去一趟野林覓食,她的日子過得愈發規律,也愈發安泰了。
很快,一年中秋至,而棺材裡的引氣訣還差八個字。
就著村中燈火和月餅香甜,慕少微爬上守夜塔的頂部,支起上半身衝著圓月吞蛇信,一點點將月華納入。
遠遠的,她似乎又聽見了山君的虎嘯。
然村中並無異常,凡人還是有說有笑。她明了,估計隻有她一個聽到。
*
撫壽村外,紅蓮鎮內。
“你是說,鳳鳴山有虎?”黑皮大漢摸著斷指,眼中精光一閃。
“千真萬確,你隻要去青鸞湖上泛舟,沿著那條水道往西北方的深山老林去,多半能聽見虎嘯。”知情人小聲說。
“你可彆騙我,真是‘一嘯滿林動’的動靜?”
“句句屬實!那可是我親眼所見,滿山林的野獸飛鳥全跑了,一隻都沒留下,這頭山君絕對是霸王中的霸王!”
“好,好!是好東西啊!”大漢搓了搓手,“等我召集了人手,趕在十月前進山。要是能得手,這就是一塊上好的‘虎魄’,若是呈上去,想必榮華富貴也不遠了。”
“那你可得多帶些人手,鳳鳴山的猛獸都有些年頭了。”
……
午後的天變了,暗沉沉的黑,是要下暴雨的征兆。等這雨一落,天多半就轉涼了,而她又得為過冬做準備。
棺木漏風漏水,還有被孩童扒拉的風險,不能呆。她恐怕還得回到野林去,找個溫暖的鼠穴冬眠。
“轟隆!”
悶雷乍響,大雨瓢潑而下。村人紛紛掩起了門窗,躲入屋內避雨,唯有她迎著電閃雷鳴,睜著一雙眼捕捉雨水的墜落軌跡,提著蛇尾一劍劍朝雨中刺去。
尾尖穿過了一滴水,些微劍氣散開,削平了另外的雨。它們砸落劍氣的表麵,來不及墜地便被蕩成水漬,待蛇尾二度拂過,水漬又被劍氣蒸乾,什麼也不剩了。
“追雨”篇的精髓在於雨不落地,劍氣織成屏障,十分考驗出劍者的眼力、速度和反應,也考驗出劍者在風雨中與天道相合的同調性。
劍法確實高明,施展後長劍如傘旋轉,銀光閃爍,頗具美感,還寓意深刻。
可在慕少微眼裡卻不是一回事,她覺得這本劍法之所以會問世,主要是創造它的劍修忘了帶傘又找不到落腳處,而淋的雨能腐蝕真氣,所以為了不淋雨隻能這麼擋雨。
嗯,都是千年的劍修誰不懂誰啊,她說他忘記帶傘那就是真忘了。
“劈裡啪啦……”
一分神,暴雨兜頭砸在了她臉上,仿佛那一位前輩正陰魂不散地對“傳承者”進行掌摑,讓她猜到了也彆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