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什麼人,幾個人,她從來沒見過,撫壽村就沒來過人。
然而村人與蛇的心意不能互通,那一包銀子砸下來,他們早已讓出了最好的房子,拿出最新的褥子,搬來最豐盛的吃食,把大漢們供成祖宗。
家家戶戶起鍋燒水、殺雞宰鴨,熱鬨的像是提前過年。
即使家中大人百般告誡孩子不要衝撞“貴人”,可他們事忙,哪能真約束住幼童。沒多久,不少孩子便摸了過去,想蹭一些平時吃不到的食物。
許是小孩討喜,沒談事的漢子招呼他們過去,隨手從馬車上取下個罐子,拿筷子往裡攪攪,攪出麥芽糖分給他們吃。
孩子一舔,眼睛亮了:“是飴!是飴!”
“哈哈哈!吃吧,反正……”漢子笑得意味深長,“全都要倒進林子裡了。”
馬車上,一模一樣的罐子塞滿了車廂和車底,泛著一股發膩的甜味。
漢子沒吝嗇,把一整罐糖給了他們,笑著問了他們村子多大,有幾戶幾口,村裡最厲害的獵戶是哪個。
有糖吃的孩子說禿嚕了嘴,把能交代的、不能交代的全交代了。
漢子們聽在耳中,記在心裡,待送走孩子,他們特意去請了張獵戶,向他詢問鳳鳴山中的野獸都在哪兒打地盤的事。
也是這時,慕少微才知道她的出生地是“鳳鳴山”,而撫壽村也不叫撫壽村,是“福壽村”。
石碑年代久遠,上頭的“撫壽村”三字無人識得,隻能靠傳下來的口音定一個“福壽村”,聽著倒也吉利,隻是……
隻是有時候名字的一字之差,也會帶來天差地彆的命運。他們多了凡人的福氣,卻也少了受仙人撫頂的契機。
可惜,可惜。
夜漸深,張獵戶沒回家,而是按大漢的吩咐送來村裡的一隻狗和幾隻雞,並同其中八人連夜進山找熊,還帶走了裝滿糖的馬車。
屋裡隻剩下七人,慕少微不知該跟上去,還是該留下來。
忽然,屋裡有人開了口:“我們真要在這破村子歇上大半個月?給那麼一大包銀子,連酒和女人都沒有,是想旱死我?”
“又沒讓你進山乾大半個月,你歇著,他們伺候著,伺候完了銀子還是你的,你還有什麼不滿?”年輕的笑道,“進山的連方便都要防著被蛇咬,我們好歹還有個茅廁。”
“誰讓那東西要到滿月才能取呢?”另一人開口,“能不能找到還兩說,安分點呆著吧。”
七人說了會兒渾話,又聊起了葷話。見他們沒有動手的意思,慕少微暫時離開了屋頂,她本想循著飴糖的氣息進入山野,卻還是耐住了性子。
十五人走了八個,剩下的七個不正適合她慢慢動手嗎?
她會讓他們走得合情合理。
*
獵戶進山的第二日,小蛇往一壇開封的濁酒中扔了幾株毒菇。末了撈出來處理掉,等著酒鬼將其一飲而儘。
入夜,“醉”得難受的酒鬼踉蹌起身,去茅房解手,誰知一個不慎翻了進去,等到天明才被人發現。
沒人懷疑他的死因,隻道喝酒誤事,事兒還沒辦完就死個人真是晦氣。
不料第三日這晦氣就爬上了另一人的印堂,他才摸去婦人浣衣的水邊,脫去衣服潛入水中,想扯個落單的人下水玩玩,誰知水裡多螞蝗,直接給了他脖子一窟窿。
真毒啊!
怎麼會有這麼多螞蝗,繼脖子之後就是脊背被捅了幾個窟窿,他大叫著從水裡躍起,血淋淋地往村裡跑,邊跑邊叫著“水蛭!好多水蛭!”……最終,他倒在了半路上。
不詳的預感蒙上心頭,不僅是外來者,就連村人都覺得晦氣,一時待他們不如一開始的熱情了。
剩下的五個漢子都覺得這事邪性,可一想到這是在深山老林裡,又覺得發生什麼都合理。
“不會真的有山精野鬼吧?”
“嘁。”有人哂笑一聲,“這世上要是真有鬼,咱們幾個得死多少回?我可是連活胎都吃過,怎麼不見它來索命,看來是怕被我吃第二次啊。”
人心的凶險哪是鬼能比的?隻是死兩個人罷了,隻要死的不是他們,一切都好。
房梁上,小蛇緩慢爬過,盯上了第三個人。
可她還來不及動手,就被刺破夜空的一陣虎嘯聲驚擾,那聲音暴怒至極,即便遠遠傳來,都不難聽出老虎怒到發了狂。
怎麼回事?
村裡的燭火相繼亮了,村人膽戰心驚地往外張望,唯恐來了大蟲。倒是那五個大漢露出了然的神色,說著“得手了”、“等他們回來”,便進屋歇息了。
得什麼手?他們要活捉山君?
不,不對。
村人靠山吃山,對山君敬畏有加,隻要山君不傷人,村人也不會主動去傷它,更不會帶人去捉它。而今,張獵戶跟人進了山,他沒有出來,山裡卻傳來了虎嘯……
慕少微蛇尾一擺,“嗖”一下從屋頂飛入草叢,直奔深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