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是醜,黏是黏,但飴糖變得十分稀薄,已然控製不住有所動作的山君。
就這樣,被困一夜的山君踩著水道邁出了陷阱,它雖然折騰了一夜未睡,但隻是稍緩片刻,心頭被愚弄和被陷害的怒火就噴薄而出,讓它充滿了複仇的力量。
它循著蛇腥味看向樹影搖曳處,沒瞧見蛇,便嗷嗚了幾聲像是道謝。之後,它怒意勃發地躍入山林,追著想殺它的人去了。
“吼!”
一聲虎嘯宛若大山傾塌,足見山君已怒到極致。
見虎影奔遠,慕少微深吸一口氣,強撐著酸痛不已的蛇身爬了過去,為的就是親眼見證那八個人的死局。
廢話,拚命大半宿好不容易救出一頭虎,總不至於連最後的熱鬨也看不成吧?
她殺不了,就不能看虎殺?難得有場好戲給枯燥的蛇生加點佐料,不看對得起自己麼?
爬爬爬!唉,快爬呀!
*
距離陷阱一裡地處,八個大漢分割烤完的狗肉,吃得滿嘴流油。
其中一人抹了把油麵,提著昨夜放完血的雞塞進鐵籠,喂給嗷嗷叫喚的幼虎吃。誰知幼虎性烈,一巴掌拍在鐵籠上,不僅把雞拍了出去,還嚇了來人一跳。
“小畜生!”那人被一隻幼虎落了麵子,無能狂怒,抬腳便踹了籠子。
幼虎怒極,幾次想抓斷那隻腳,可惜隔著鐵籠實在做不到。
見狀,幾人哈哈大笑,愜意地調侃起來:“仔細你的腳,這也是頭母老虎,跟它那吊睛白眼的娘是一個脾氣,你可彆被它吃了!”
“可惜逃了一隻,不然就有兩隻活的虎崽子了。到時候這頭拿塊虎魄,那頭殺隻活虎,整上虎血帶回去,再獻上一隻……銀子不就花不完了。”
“都怪那個不識相的獵戶。”有人啐了一口,“居然被他放跑了一隻,讓他死得太便宜了。”
他們以“獵熊”為由把獵戶騙上山,又以重金許諾,讓他教會他們怎麼追蹤虎跡。
嘴上說著避開老虎,實際上就是為了捉虎,誰知他們小瞧了山人對山君的敬畏,一見他們要獵虎,張獵戶當場就不乾了,還說山君不可欺,這會壞了山神的規矩,屆時誰也彆想活著出去。
然而一群悍匪哪在乎什麼山神,他們隻在乎能到手的銀子。既然張獵戶拒不配合,還放走了一隻幼虎,他們隻好勉為其難地殺了他,正好拿他作餌。
“那頭母老虎什麼時候死,我聽這會兒沒聲了?”
“早著呢,方術上寫著要七天才會氣絕身亡,彆小看這種畜生,它死了可是能出虎魄的。”
“畜生出的東西給人用上,人還搶著用,有點意思。”有人笑道,“當今的官兒未必不是當今的畜生。”
眾人大笑,卻不知籠中幼虎已退去憤怒,安靜地窩了起來。
草木深處,虎皮斑斕。林間死寂得可怕,隻剩頂上的葉片沙沙響,鑽出一條半死不活的小蛇。
哈!給她趕上了!
或許殺胚的天性就是喜歡見血,慕少微是死活要趕過來看山君發威。
她豎起蛇尾,微微發顫,看著山君悄無聲息地繞到營地後方,而那八個蠢貨沒一人發現。
果然,隻要山君不想被發現,人就發現不了它。哪怕這批窮凶極惡之人走南闖北、殺人如麻,卻也不曾真正體會過直麵猛獸的恐懼。
山君鎖定了一個人,壓低身子,渾身肌肉都繃了起來,塊壘分明。
猛地,它虎嘯一聲從林中竄出,張開血盆大口咬向一個大漢的脖頸,獠牙一合,虎掌一扯,竟是將大漢的頭顱連同半邊肩膀一並從他身上撕下,而大漢尚不知自己身死,臉上有且掛著笑。
“噗!”
頸項的人血噴出一丈高,浴血的虎目橫掃,盯上了下一個人。
彼時,剩餘七人的笑容還沒淡去,本能的恐懼卻從眼中流露而出。事發突然,轉變不及,他們的神色定格在僵硬與扭曲上,手還來不及拔出佩刀,就見山君的虎掌已經扇到眼前。
六七百斤的猛虎,一巴掌足有千鈞之力,哪是人能擋的?
隻聽“砰”一聲巨響,一人的頭顱像西瓜般迸裂,紅白之物飛濺,眼珠甩出眼眶,他“咚”地栽倒在地,抽搐了兩下便再無生息。
“啊!殺人了!”
聽到這句話,慕少微是真心實意地想笑了。
原來他們也是怕死的啊,也會求饒也會逃跑,還會喊著“山神”求放過。
人性相通,人情可共,可他們是怎麼對待旁人的呢?不殺到他們身上是不知道痛,是吧?
林深處傳來淒厲的慘叫,拔刀聲與虎嘯混在一處,血腥彌漫,布滿了整片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