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三刻,趙玉琸的馬車停在了羅府門口。
“公子,我就在門口等您,有事您隨時叫我。”陳為低聲道。趙玉琸點點頭,轉身走上台階,叩響了羅府的門環。
片刻後,門開了,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的小廝探出頭來:“請問您是哪位?”
“在下來自琸玉商行,是來拜訪羅郎中的,煩請通報一聲。”趙玉琸拱手道,語氣謙遜。
小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衣著得體,氣質不凡,便點點頭:“您稍等,我這就去通報。”說完,轉身跑了進去。
沒過多久,小廝就回來了,笑著道:“琸玉公子,我家大人請您進去。”
引著趙玉琸穿過庭院,走進前廳。前廳不算大,卻收拾得乾淨整潔,牆上掛著幾幅字畫,桌上擺著一個青銅香爐,燃著淡淡的檀香。
羅曜正坐在桌旁翻閱賬冊,見趙玉琸進來,便放下賬冊,起身拱手道:“琸玉公子,久等了。”
“羅郎中客氣了,是在下打擾了。”趙玉琸拱手回禮,目光掃過前廳的陳設,心裡暗暗留意——這羅府看起來簡樸,卻處處透著一股規整的氣息,看來羅曜確實是個注重細節的人。
兩人落座後,小廝端上茶水,便退了出去。前廳裡一時隻剩他們二人。
趙玉琸端坐著,羅曜銳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有種賬簿被從頭到尾審視一遍的錯覺。
羅曜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落在趙玉琸手裡的錦盒上:“公子今日來,是為了和田玉的樣品吧?”
趙玉琸點點頭,打開錦盒,裡麵整齊地擺放著幾塊和田玉。他拿起一塊白色的玉料,遞給羅曜:“羅郎中,您請看,這是我們從和田玉礦直接采購的羊脂玉,白如凝脂,觸手生溫,質地非常細膩。用來製作祭祀用的禮器,再合適不過了。”
羅曜接過玉料,放在手心仔細端詳。他的指尖劃過玉料的表麵,感受著玉料的溫潤,又對著光看了看,見玉料通透,沒有絲毫雜質,不由點了點頭。
“這羊脂玉確實不錯,質地細膩,顏色也純正。不過,祭祀用的禮器對玉料的要求很高,不僅要質地好,還要寓意吉祥。不知公子這玉料,有沒有經過欽天監的鑒定?”
趙玉琸早有準備,笑著道:“羅郎中放心,這玉料我們已經請龜茲的玉匠鑒定過了,都是上等的好料。若是羅郎中覺得可行,我們可以將玉料送到欽天監,讓欽天監的大人再鑒定一番。”
羅曜放下玉料,目光落在趙玉琸身上:“公子倒是考慮周全。不過,內庫采購禮器,不僅要看玉料的質地,還要看價格。不知公子這羊脂玉,一斤要多少錢?”
趙玉琸心裡早有盤算,他知道內庫采購講究性價比,若是價格太高,肯定不會被選中。
他沉吟了片刻,道:“羅郎中,我們這羊脂玉是從和田玉礦直接采購的,沒有經過中間商,價格肯定比市麵上的便宜。市麵上的羊脂玉一斤要二十兩銀子,我們隻賣十五兩銀子。若是內庫采購的數量多,我們還可以再便宜些。”
羅曜聞言眉頭微微皺了皺:“十五兩銀子一斤?公子這價格,確實比市麵上便宜,不過,我聽說有些商戶的羊脂玉,一斤隻要十二兩銀子。公子這價格,是不是還有下降的空間?”
趙玉琸心裡清楚,羅曜說的十二兩銀子一斤的羊脂玉,肯定是質地不好的次品,對此趙玉琸並未立刻給出答複。
羅曜繼續說道:“不瞞公子,上月江南皇商進貢的玉料,欽天監批注‘色濁質疏’,正因如此,內庫才急需尋訪新源。”,他抬眼直視趙玉琸,“公子若誠心做這筆生意,當知朝廷采買最重‘價廉物美’四字。”
趙玉琸不動聲色地拿起另一塊玉料,遞給羅曜:“羅郎中,您看這塊玉料,這是市麵上十二兩銀子一斤的羊脂玉,您對比一下,就知道我們的玉料質地要好得多。我們的玉料顏色純正,沒有雜質,而這塊玉料顏色有些發灰,裡麵還有些細小的雜質。用這樣的玉料製作祭祀用的禮器,恐怕不太合適。”
羅曜接過兩塊玉料,對比著看了看,果然如趙玉琸所說,十二兩銀子一斤的玉料質地確實差了些。
他沉吟了片刻,道:“公子說的有道理,祭祀用的禮器確實不能用次品。不過,十五兩銀子一斤的價格,還是有些高。內庫采購的數量不少,若是公子能降到十四兩銀子一斤,我可以考慮推薦貴商行。”
趙玉琸心裡暗暗盤算,十四兩銀子一斤,雖然比他預期的低了一兩,但是考慮到這是內庫的生意,若是能做成,不僅能賺不少錢,還能跟官府搭上關係,對他在京城立足大有裨益。
但他卻表現出遺憾與痛惜。“羅郎中,十四兩銀子一斤確實有些低了,我們的成本都快不夠了。不過,既然羅郎中這麼說,我也不能不給您麵子。”故作猶豫地思考了片刻,才道:“這樣吧。在下願再讓利五錢,圖的是與郎中長久往來。”
羅曜見趙玉琸態度堅決,知道這已經是他的底線了。他點了點頭,道:“好,十四兩五錢銀子一斤,就這麼定了。我需要先將玉料送到欽天監鑒定,若是欽天監覺得可行,我們再簽訂采購合同。”
“不過......”羅曜忽然壓低聲音,“欽天監典簿張大人最厭玉料帶腥氣,公子運送時需用檀木匣密封。”
“多謝郎中提點。另有一事請教,聽聞內庫近年采買西域香料......”趙玉琸話還未說完便被羅曜抬手製止。
羅曜神色微凝:“玉歸玉,香歸香。公子初入京城,當知‘路要一步一步走’的道理。”
話雖未說透,但也點了趙玉琸一下。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操之過急,觸及了官場忌諱。
順著羅曜的話說了下去,語氣謙遜:“郎中教誨的是,是在下冒昧了。玉料之事,全憑郎中安排。”
趙玉琸再抬頭時,臉上已掛起恰到好處的、略帶感激的笑容,仿佛剛才的話題從未提及。
內庫的玉器生意總算敲開了一絲門縫,這讓他心中稍定。方才也確實莽撞了些,京城水深,步步皆需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