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婁昭陽和商行的其他幾位掌櫃便聞訊趕來。
眾人圍坐在正堂,除了婁昭陽,其他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
“周兄,恭喜啊!從商人到朝廷命官,這可是天大的造化!”掌櫃鐸宏富興奮地說道,“以後咱們琸玉商行在都城,再也不用怕那些官員刁難了。”
另一位掌櫃張順也附和道:“是啊,周大人。有了市令這個身份,咱們拓展生意也方便多了。”
趙玉琸笑了笑,沒有說話,隻看了婁昭陽一眼。婁昭陽對上眼神,心領神會,便開口:“諸位先彆急著慶祝。陛下天恩浩蕩,破格提拔,我等更應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眾人聞言,紛紛安靜下來,看向婁昭陽。“周夫人,此話怎講?”
婁昭陽走到趙玉琸身邊,語氣沉穩而冷靜:“諸位想想,京師市令雖是要職,但讓內侍省公公親臨宣旨,已是殊榮。聖旨中‘雖出身商賈’‘破格’等字眼,更是陛下對夫君的格外期許。這意味著,滿朝文武的眼睛此刻都盯著我們,我們行差踏錯一步,辜負的不是自己,而是陛下的聖明。往後,夫君在朝堂上,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皇恩,必然要經受其他官員最嚴苛的審視。”
趙玉琸順勢歎了口氣,接口道,語氣變得凝重:“夫人所言極是。陛下予我重任,是讓我為國效力,整頓市廛。往後,我們不再是單純的商人,而是戴著官帽辦事的人。這官身不是護身符,而是千斤重擔。”
婁昭陽一副深謀遠慮的模樣,暗暗引導:“正是。陛下將如此重任交給夫君,我等在商行行事,更須低調謹慎,萬不可讓人非議,說我們借官身行商賈之事,玷汙了聖恩。否則,豈不是陷夫君於不忠不義?”
掌櫃楊永福恍然大悟,順勢接話:“夫人高見!陛下正看著咱們呢。咱們商行現在一言一行皆在明處,若產生糾紛,旁人不會說商人無德,隻會說‘周市令以權謀私’。我等必須比以往更加規矩,才是真正為周大人分憂。”這番話讓其他幾位掌櫃徹底冷靜下來。
眾人又聊了一會兒,幾位掌櫃才告辭離去。
“昭陽......”待再無旁人後趙玉琸出聲喊道。
婁昭陽不等趙玉琸說完,便打斷了他,給了他一個堅定而沉穩的眼神。“商行的事有我們在,你隻管安心為陛下辦事,無需分心。我們知道分寸。”
趙玉琸點頭,神色複雜:“好。那我就放手去做了。商行的事,就拜托你和諸位掌櫃了。”
次日清晨,趙玉琸身著便服,帶著隨從前往吏部。吏部衙門外人來人往,官員們身著各色官袍,或匆匆趕路,或相互寒暄。趙玉琸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袍,邁步走了進去。
在吏部文書房,趙玉琸出示了聖旨,說明來意。文書房的主事是一位年過五旬的官員,身著青色官袍,態度冷淡。他雙手接過聖旨,仔細核對後,從書架上取出一份敕牒和告身,遞給趙玉琸:“這是你的任命狀和身份證明,收好。記住,任職流程必須在三日內完成,逾期未到任,按律論處。”
趙玉琸接過敕牒和告身,躬身道謝:“多謝大人。”
領取完所有物品後,趙玉琸回到商行。他剛將敕牒、告身、官印等物品收好,陳為就提著一隻裝著普通食材的竹籃走了進來——這是商行每日采買的例行事宜。
“大人,今日的貨品送到了。”陳為將竹籃放下,從中取出一隻被油紙包裹的肥鵝,神色如常地補充道:“這是城東李記剛出的燒鵝,掌櫃的說請您嘗嘗鮮。”
趙玉琸會意,接過燒鵝,觸手便察覺到鵝腹內藏有硬物。他麵色不變,淡然道:“嗯,李掌櫃有心了。你去忙吧。”
待陳為退下,他關上門,從鵝腹中取出一小截被油紙裹了數層、毫未沾染油汙的細竹管。指尖微一用力,撚開蠟封,裡麵是一張卷得極緊的紙條。
展開紙條,“緋衣宣旨者,胡德義。性驕橫,掌部分先斬之權,慎近,宜恭維。”
紙條末尾,是周家獨有玉蘭花的肖形印。
趙玉琸指尖撚過紙條,麵無表情地將其移至燭火之上。火苗舔舐著紙角,迅速將其吞噬成一簇灰燼。
他看著那揚起的餘燼,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似是輕笑,又似是明悟,低聲歎道:“這情報倒是來得及時。不出府門而知天下事,這才是真本事......往後,可得好好學著點了。”
言畢搓撚去指尖的灰燼,仿佛隻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棋盤已經擺開,他這枚過河卒子,總算不是睜眼瞎了。
三日後,趙玉琸身著綠色官袍,手持敕牒和告身,帶著兩名隨從,前往京師市令官署赴任。
市令官署位於靠近皇城的繁華地段,與周邊的商鋪、酒樓相鄰,卻顯得有些破敗。官署門口的石獅子掉了一隻耳朵,朱漆大門上的漆皮也早已剝落。
趙玉琸走到門口,守門的胥吏縱使見他身著綠色官袍,任然態度傲慢:“來者何人?竟敢擅闖市令官署!”
趙玉琸拿出敕牒,遞了過去:“本官乃新任京師市令周琸玉,今日前來赴任。”
胥吏接過敕牒,仔細核對後,瞬間變得恭敬:“小人不知是周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大人恕罪。”說完,連忙轉身跑進官署通報。
片刻後,一位身著青色官袍的官員帶著一群胥吏迎了出來。那官員是市令官署的代理官員,名叫秦晨,此前一直負責市令的日常事務。
“周大人,下官秦晨,恭迎大人赴任。”秦晨躬身行禮,語氣恭敬,眼神中卻帶著幾分審視。
趙玉琸點頭:“秦大人不必多禮。本官今日前來,是為了完成交接事宜。煩請秦大人帶我去查看官署的賬目、檔案和倉庫。”
秦晨連忙應下,引著趙玉琸走進官署。院角的雜草長得比人還高,廊柱頂上布滿了蛛網,有些窗欞甚至是半吊著,真不知道是用破敗還是雜亂來形容。
秦晨帶著趙玉琸來到書房,將一疊厚厚的賬目和檔案放在桌上:“周大人,這是近三年的市場管理賬目和商戶檔案,倉庫的鑰匙也在這裡。”
趙玉琸拿起賬目,隨意翻開幾頁,隻見上麵的數字模糊不清,有些地方甚至還有塗改的痕跡。他皺了皺眉:“張大人,這賬目怎麼如此混亂?”
秦晨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回大人,前任市令離任倉促,許多賬目尚未整理清楚。下官能力有限,隻能勉強維持日常事務。”
趙玉琸沒有深究,隻是說道:“既然如此,交接儀式明日舉行。今日,本官要親自去倉庫查看。”
秦晨心頭一緊,手心冒出冷汗,在衣擺上蹭了蹭,卻不敢拒絕:“是,下官遵命。”
趙玉琸跟著秦晨來到倉庫,推開沉重的大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倉庫內的糧食、布匹等物資隨意堆放,有些糧食已經發黴變質。
趙玉琸走到一堆布匹前,伸出手。布匹的質量極差,隻是用手指撚了撚,立刻就有粉塵掉落。“張大人,這些物資是如何管理的?為何會出現如此嚴重的損耗?”
秦晨感受到額頭上也冒了汗,連忙用袖擺擦了擦:“回大人,倉庫的管理一直由專人負責。可能是……可能是最近天氣回暖潮濕,導致物資受損。”
趙玉琸冷笑一聲:“天氣潮濕?本官看,是有人中飽私囊吧。”
說完,他不再理會秦晨,轉身走出倉庫。“明日交接儀式,本官希望看到一份清晰的賬目和完好的物資。否則,休怪本官按律論處。”
秦晨連忙躬身:“下官……下官一定儘快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