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的熱氣從白瓷杯中升起，模糊了江槐疲憊的眉眼。
實驗室裡恒溫恒濕係統發出低沉的嗡鳴，營造出一種與外界隔絕的靜謐。
江槐小口啜飲著白芷給他的礦泉水，溫熱的水流滑入乾澀的喉嚨，似乎稍稍驅散了骨髓深處那驅之不散的寒意，也將腦海中翻湧的混亂記憶帶來的眩暈感壓下去些許。
杯壁上傳來的暖意，是此刻難得的慰藉。
白芷坐在他對麵的高腳椅上，隨意地晃悠著腿，姿態放鬆得像隻慵懶的家貓。然而，她那雙清亮的眸子卻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器，始終沒有離開過江槐的臉龐，清晰地捕捉著他眉宇間每一絲疲憊和隱藏的焦慮。
“所以，”白芷放下自己手中的咖啡杯，指尖在光滑冰冷的實驗台麵上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噠噠聲，“那個聽起來就讓人晚上睡不好覺的‘終末之詩’？”她微微歪著頭，眼神銳利如手術刀，“按照你的說法，它一旦啟動，整個世界都會像倒帶的錄像帶一樣，被硬生生拖回所謂的‘起點’？”
江槐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放下手中的水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杯壁，仿佛能從這冰冷的陶瓷中汲取一絲安定。
他沒有深入描繪蒼衍那如同神罰般的恐怖力量，也刻意避開了自己內心關於“世界起點”真實性的巨大動搖。隻是儘量用平實的語言，簡述了門徒因骸骨融合產生的反噬危機、重塑之手的介入及其改寫現實的駭人能力，以及霜降拋出的那個直抵核心的殘酷問題——關於時間線起點是否存在的根本質疑。
即便如此，白芷那雙清亮的眼眸中也快速地掠過震驚、深切的憂慮，以及一種近乎本能的、研究者麵對巨大未知謎題時才會燃起的高度專注光芒。
“這種級彆的時空重置術式……”白芷低聲重複著，秀氣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麵上劃著複雜的軌跡，“其能量消耗必然是天文數字，或者……需要付出難以想象的巨大代價。否則，‘辛鴆’也不會費儘心機去複活他的門徒，用這種‘借屍還魂’的邪道來充當能量源……”她的思路清晰，迅速抓住了關鍵點。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江槐：“你在那些破碎的時間線裡和他們交過手……以你對他們的了解，他們下一步會怎麼做？啟動‘終末之詩’的關鍵步驟是什麼？”
江槐下意識地轉頭，目光投向實驗室深處。
那裡，一個由複雜閃爍符文包裹的圓柱形隔離掃描艙正在全功率運行，發出低沉的嗡鳴。艙內接受著最嚴格檢測的，正是那把妖刀——丙子椒林。白芷堅持要確認它是否還潛藏著羅睺之外的威脅。
雖然江槐內心覺得這有些多餘他甚至說不清從何時起，對寄居於自己體內那個古老而強大的意誌‘羅睺’產生了一種奇異的信任感），但他理解白芷的謹慎。
他剛想開口回答關於“終末之詩”的問題，隔離掃描艙的控製麵板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提示音。白芷立刻拿起手邊的平板電腦，屏幕上瞬間刷新出詳細的掃描分析報告。她的目光如同高速掃描儀，迅速瀏覽著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的數據流。
“唔……”白芷發出一聲沉吟，指尖劃過屏幕上的幾個關鍵參數，“符文活性強度極高，帶有極其強烈的規則烙印特性……而且它在……主動汲取掃描艙輸入的能量？”她頓了頓，抬眼看向江槐，語氣帶著一絲訝異，“這感覺……這東西像是活的，擁有某種原始的饑渴本能？”
江槐點點頭，證實了她的感覺：“它本就是活的。在日本咒術高專的檔案裡，它被列為最高危險等級的‘特級咒具’。”
白芷的目光回到報告末尾的綜合評估結論欄，眉頭略微舒展：“不過……目前的危險性評估等級被標定為‘極低’。報告指出，其內在那股狂暴的邪異能量似乎……被某種更高位階的力量徹底壓製甚至‘淨化’了？”她放下平板，目光重新回到江槐身上，帶著探究的意味。
“沒錯。”江槐肯定了淨化的事實，順勢將話題拉回關鍵點，“你剛才問的，啟動‘終末之詩’的條件……”
白芷立刻正襟危坐，神情變得無比專注，顯然對江槐接下來的話極度重視。
“你分析的非常精準，”江槐沉聲道，“開啟那道逆轉時空的‘詩篇’，需要一股龐大到足以扭曲宇宙規則的能量。而這能量的來源，隻有一種可能……”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那個沉重的名字，“集齊四隻‘天災’級彆的遠古存在。”
白芷沉默了，她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從她眼中瞬間閃過的了然與更深沉的憂慮來看，這個答案，印證了她內心最壞的猜測。
“目前已知的是，”江槐繼續分析，“靈師會手中掌控著兩隻‘天災’。”他指了指自己，“羅睺，在我身上。”又指向實驗室深處某個方向，“鉤劫，被封印在白秋懷的體內，而白秋懷現在被靈師會用最高層級的術式封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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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奇’在辛鴆身上……那幾乎是他的共生體了，”白芷的聲音有些發澀，接上了江槐的思路，“而唯一失蹤的，就是‘西王母’……她和周穆王一起消失了。”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仿佛呼出了胸中積壓的沉重。
“是的。”江槐的眼神變得銳利，“辛鴆和門徒的目標，必然是西王母。我們必須搶在他們前麵找到她！隻有這樣，我們手中才能握住足夠的籌碼，無論是阻止他們，還是在談判中占據主動！”
“其實，”白芷站起身，快步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了幾下，“靈師會高層一直在秘密追蹤周穆王最後留下的蛛絲馬跡。我們依靠殘留的靈力波動和極其稀有的空間異常事件記錄，已經鎖定了幾個可能性最高的坐標區域。”隨著她的操作，實驗室中央的全息投影儀瞬間點亮，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圖清晰地懸浮在半空中。
幾個被醒目的紅色光圈高亮標注的地點清晰地出現在地圖上。白芷放大了這些區域，讓細節更加清晰：“西安、羅布泊、蒙古、法國巴黎、埃及開羅。就是這幾個地方，在過去百年間，都曾檢測到與記載中周穆王靈力特征高度相似的、極其短暫但強烈的異常波動。”
江槐凝視著地圖上那幾個相隔萬裡的紅點，眉頭緊鎖：“西安是西周故都，倒也說得通……但羅布泊、蒙古、巴黎、開羅？這幾個地方……跨越了歐亞大陸，似乎沒什麼直接的曆史或地理聯係？”
“表麵上看，確實如此。”白芷手指輕點，調出了疊加在地圖上的曆史文獻數據和部分模糊的衛星圖像分析，“古代典籍語焉不詳，現代科技也難覓確切蹤跡。不過……”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後閃過一絲理性的光芒，“倒是有一種推測，雖然略顯大膽，但考慮到周穆王神話般的西巡傳說……有人猜測，他們最後那段漫長的旅程，或許並非停留一地，而是在進行一場跨越大陸的、真正的……”她頓了頓，用了一個略帶調侃但在這個語境下又無比嚴肅的詞。
“…環球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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