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驚遙,你果然沒讓我看錯。”
“夕闕?”
聞驚遙敏銳覺得她生氣了,她雖稱不上好脾氣,但也不是陰陽不定之人,不會無緣無故發火。
他們交談的這段功夫,丹苕已將冠服帶出,瞧見兩人站在窗口處,招呼道:“少主,慕二小姐,冠服已備好,請去隔間試衣。”
“去試衣吧,試完早些回去。”慕夕闕第一個走,轉身離開。
“……好。”
因著女子冠服還需試首飾,慕夕闕的冠服在第三層,她隨丹苕上樓。
隔間裡的桌上擺了十餘套首飾,套在木架上的衣裳青紅交疊,上用金線繡了栩栩如生的提花緞紋,腰封用湖青瑪瑙石做環扣,而裙擺拖曳在地,尾擺上繡蓮紋。
她便隨意指了套墜有青紅寶石流蘇的發冠:“就那套吧,顏色配些,有勞了。”
聞驚遙的衣服簡單,他自己便能穿,而慕夕闕的婚服則略有些繁瑣,需得有人幫忙。
丹苕取下婚服,上前道:“二小姐,請換衣。”
慕夕闕換完衣裳,坐在明鏡台前,丹苕解開她的發髻,說道:“二小姐,發髻繁雜了些,勞您稍等。”
“嗯,多謝。”
她盯著鏡中看,容貌昳麗的女子便是不施粉黛也好看,她與聞驚遙似乎哪哪都不般配,一個豔麗似棠花,一個淡雅如青竹,無論姿容還是脾性,兩人都截然相反。
估摸著十三州也沒多少人看好他們的婚事,一心覺得是兩家聯姻罷了。
聞家興許是為了商戶,而慕家則很明顯,看中了聞家的兵力。
慕夕闕不敢保證其餘世家怎麼想。
但鶴階一定不想他們這樁婚事能成。
換好冠服已經是兩刻鐘後,她從未穿過青紅這種略顯壓抑沉悶的顏色,但這身衣裳量身定製,蓮衣閣的繡娘們也確實個個都有著一雙巧手,穿上身格外收腰,青紅雖沉悶,卻也端重肅正。
靡麗金飾是聞家特意定製的,慕夕闕平日穿著豔麗,也不喜聞家那等素雅裝扮,縱使這婚事是聯姻,聞家該給的麵子和禮儀也都做到了位,並未薄待她。
但推開隔間木門,慕夕闕抬眸去看,瞧見門外站著的人後,掩在寬袖中的手悄無聲息握緊。
“小夕。”
燕如珩開口喚她,眉目溫和,清俊似仙。
赤斂燕家子嗣眾多,燕家主更是偏寵長子,自燕家長子十三年前亡於一場祟難後,燕家主哀思過度,鮮少再過問燕家家事,少主之位落於燕如珩身上,如今燕家半數實權也都握在他手中。
而殺了燕家長子的那場祟難,同樣也奪去了慕崢的性命。
慕夕闕神情平靜,走出隔間,兩個貴客會麵,丹苕便自行退下。
燕如珩如今二十歲,比慕夕闕大了三歲,月白長衫襯得人修長挺拔,雪衣黑發,眸光清淡,眉目似覆著霜雪般冷淡,卻又被他周身一種若有若無的溫潤融化。
“阿珩,好久不見,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她的態度不冷不淡,但過去的慕夕闕就是這般,雖與燕如珩關係好,卻也不是見麵便會揚起笑臉,她不管對誰都有種隱約的疏離。
燕如珩溫聲道:“我今日上午方到東潯主城,在客棧安頓好後便想著出來走走,方才在樓下瞧見你了。”
他的目光落在慕夕闕的發髻上,這身明日訂婚要穿的冠服華麗繁複,而她容貌明豔,這衣裳穿在她身上絲毫不顯誇張。
慕夕闕點點頭:“那你應當也瞧見聞驚遙了吧,怎麼不去跟他打個招呼?”
“我與他的關係倒也沒好到這種程度。”燕如珩笑了聲,垂下眼睫,不動聲色掩去眸底晦暗。
慕夕闕扯出抹笑,說道:“老友相見,我應當請你去做個客,可如今你也瞧見,我確實沒空,他還在等我,便先走了。”
她從燕如珩身側繞過,擦肩而過的刹那,臉色冷得宛如寒冰。
燕如珩喚住她:“小夕。”
慕夕闕站定,麵無表情,並未轉身。
燕如珩看著她的背影,淡聲問:“為何忽然答應這樁婚事?”
慕夕闕回身看他:“聯姻啊,對彼此都有益處。”
牆上懸著的明燭打出耀眼的光,落在燕如珩麵上,他看著她,目光依舊溫和,可那平靜的眸光下,卻又像壓著什麼濃重的情緒。
“聞家雖兵力強盛,但因太過死板樹敵不少,若想保全慕家,也並非隻有一個聞家可選。”
慕夕闕裝作聽不懂:“還有誰?”
“赤斂燕家。”燕如珩走近,站至她身前兩步之距,低頭去看描了淡妝的慕夕闕,“燕家同盟如雲,門庭赫奕。”
這話隻差敞開了說,慕夕闕笑盈盈看著他,問道:“那你敢為了慕家和鶴階作對嗎?”
燕如珩道:“有何不敢?”
慕夕闕點點頭。
他確實敢,但他不會這般做。
燕如珩是想娶她,但他選擇的法子是將慕家摧毀,把她從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拖下來,將她的親朋好友、所有後路一應斬斷,隻留他這一條生路。
這種喜歡可真是令人惡心。
慕夕闕心下早已起了殺意,但如今不能光明正大動手,她恐再待會兒便要提劍砍人了,於是笑了笑,聳了聳肩滿不在乎道:“這婚事是我父親定下的,他死得早,我總不能讓他泉下也不瞑目,你若無事我便先下去了。”
“小夕,我——”
燕如珩薄唇抿了抿,剛想說什麼,察覺到從樓梯口傳來的腳步聲,又生生止住,抬眸看去。
慕夕闕也看過去。
長廊儘頭,轉角處走出個身形高挑的少年郎,拾階而上,穿著與她同色的青紅色婚服,他平日總是一身單薄青衫,從未穿過這般略顯華麗的衣裳,可今日乍然穿上,倒給那張冷淡的麵容增了些綺麗。
慕夕闕柳眉微揚,笑盈盈說:“我的未婚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