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夕。”燕如珩見她走來,開口喚她,說話還是一如既往溫和。
慕夕闕頓住。
燕如珩抿了抿唇,頷首道:“抱歉,青來他脾氣一貫如此,今日失言了。”
“阿珩,你會體諒我的,對吧?”慕夕闕扯出笑,“畢竟你阿弟口出妄言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今日這裡人這般多,我若再不有點動作,我慕家麵子往哪裡擱?”
“是,抱歉,來日我必帶他登門道歉。”燕如珩抬眸看她,扯出溫和的笑。
“嗯,我還有正事要忙。”慕夕闕說著,走向幾步遠外一直沉默的聞驚遙,張開雙臂讓他看,“冠服還挺合身,你覺得呢?”
少年薄唇微抿,垂眸看她。
慕夕闕歪歪腦袋,發髻上的珊瑚玉石搖搖晃晃。
聞驚遙喉結微滾,在她又一次催促追問下,他頷首道:“很漂亮。”
慕夕闕也不為難他,捋了捋鬢發,對他說:“好重,壓得我脖子要斷了。”
聞驚遙想也不想,抬手捧住她的發冠往上托。
慕夕闕這次似真的憋不住了,彎腰笑得滿頭金釵亂顫。
少年眨了眨眼,喉口發梗,下意識側身擋住她,掩去燕如珩瞧向她的目光,實在是有些幼稚。
但……
就是不想給他看。
聞驚遙低頭問她:“很重嗎,要不要換一套?”
慕夕闕抬手按住他捧著金冠的手背,說道:“沒必要,我三歲學劍時候,頭上頂十幾個碗呢,你先鬆手。”
像有輕柔的羽毛在手背上撓過,少年指尖微顫,慢慢收回了手。
慕夕闕從他身前繞出,麵向剛轉身下樓將自家胞弟背上來的燕如珩。
燕青來趴在他身上,血水將他的白衣弄臟,他抬起黑沉如墨的眼,眸底的晦暗似一閃而過。
慕夕闕道:“我們一年未見,本該敘敘舊,但想必今日你應當沒空,不若這樣,來日再聚,我請你用膳,如何?”
“好。”燕如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頓片刻,又落至她身後沉臉的少年,眼眸微彎,說道:“我和小夕一年未見,用個膳閒聊一番,屆時聞少主也可以來。”
聞驚遙沒應聲,兩人對視,隱匿的暗流怕是隻有彼此知曉。
燕如珩背著燕青來離開。
慕夕闕捏捏酸疼的脖子,扭頭往隔間走。
“脖子酸了,我去換衣。”
她換好衣裳、卸去頭飾後出來,聞驚遙也早已等在外頭,見她出來,少年朝她走了幾步。
牆上的圭表已經走至亥正,他看了眼後說道:“時間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兩人並肩走出蓮衣閣,這會兒外頭街上的人依舊不少。
到主宅後,聞驚遙並未直接告彆回自己的住處,而是一言不發跟著她走,明擺著要送她回畫墨閣。
慕夕闕便也不推辭,兩人挨得近,她還嗅到一股淡淡的、與雪竹香交雜的草藥味。
抵達畫墨閣門前,聞驚遙停了下來:“夕闕,今日早些休息。”
慕夕闕雙手背在身後,半點不拐彎抹角地說:“你生悶氣了。”
聞驚遙一愣,垂下的手緊了緊,低聲道:“沒有。”
慕夕闕捏著鼻子:“好大的醋味。”
生活在這般清正森嚴的家族,聞驚遙自小便被教導百忍成金,無論麵對何事處於何種境地,當淵思寂慮,從容有長,他便也習慣了將負麵情緒壓抑於心,從不外露,好似永遠冷靜自持。
可此刻被她直接點明,方才壓了一路的情緒好似在沸騰,他上前一步逼至她麵前。
“他在向你求親,可我們要結親了,聞家子弟若成婚便不可能和離,到死都得合於一棺。”
慕夕闕點點頭:“我知道啊。”
聞驚遙沉默了片刻,說道:“你與燕如珩過去交情好,若不是我們這樁娃娃親,如今結親的便是燕、慕兩家。”
慕夕闕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他直勾勾盯著她看,竟有些固執,似乎非得堵她給個答案。
月夜之下,少女笑了下:“我說過我喜歡他?”
聞驚遙嗆了一下,否認道:“沒有。”
“那你吃什麼醋?”慕夕闕想了想,仰頭看聞驚遙,下一息便聽到她用含著笑意的聲音說:“我不喜歡他,要與我成婚的是你,聞大少爺。”
心裡剛枯萎的花又開了。
聞驚遙自己或許都未意識到,他牽出淺淡的笑意,方才身上那股要溺斃人的委屈和難過煙消雲散。
“夕闕,抱歉。”好似春風過境,少年身上的寒霜陡然消融,連聲音都溫和了不少,“我隻是覺得,你對我的態度轉變太快,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慕夕闕笑著問:“不喜歡?”
“喜歡的。”聞驚遙很實誠,“但多少有些慌張,擔心隻是自己一廂情願。”
“傻子。”慕夕闕罵他。
被罵的傻子並未生氣,反而笑意更明顯了些。
慕夕闕看了眼他肩頭的位置:“你的傷該換藥了吧,進來我幫你。”
聞驚遙下意識推辭:“不必,我自己可以。”
“磨嘰什麼,昨晚不是我幫你上的藥?”慕夕闕斜了他一眼,拽住他的手腕拉進畫墨閣大門。
“以後可是一家人。”
聞驚遙本還想推拒,話滾到了嗓子邊,又被自己囫圇咽下。
“……嗯。”
她說一家人。
他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