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九塵頷首道:“嗯,弟子將他藏得好好的,您放心,他修為不高,解不開我的縛仙索。”
“他還不肯說?”
“是,他要知曉十二辰的消息,才肯主動告知我們真相。”
朝蘊臉色一冷,嗤了一聲:“癡心妄想。”
她轉身踱步至桌旁坐下,柳眉緊皺,麵色凝重,屈起的手有一搭沒一搭敲著木桌,有些時候慕夕闕的一些習慣也是被她潛移默化影響的。
“本想不知不覺把他帶走,但誰料聞時燁出了事,如今東潯主城結界玉靈全數打開,戒守森嚴,訂婚宴過後,我們還不知如何帶他離開,鶴階定然知曉是你將他帶走了,怕也在暗中盯著慕家。”
藺九塵垂眸,神情也凝重了幾分。
他自然知曉朝蘊的擔憂,訂婚宴過後,按道理他們便應啟程回淞溪了,可如今多了個徐無咎,出入城門都需驗身,怕是難以安然穿過聞家主城的結界玉靈。
“本不欲告知小夕,這是她的訂婚宴,我恐她無法安心訂婚。”朝蘊長歎一聲,“但如今看來,怕是要讓她幫忙了。”
院外鑼鼓喧天,樂聲響遏行雲,朝蘊和藺九塵看去。
要到申時了,訂婚宴將開席。
十三州婚宴規矩繁瑣,尤其是那些延綿千年的豪門望族,聞家和慕家皆位望通顯,禮數便也得照最為完整的流程來走,男方家下禮書,訂婚宴擇其中一家來辦,設宴三日,第三日需向兩家掌權人敬茶,由長輩點契。
點契後,兩家族譜上會刻入彼此的姓名八字,由司天監合雙方八字定下婚期,婚宴當日締結婚契。
未時三刻,賓客陸續入席。
鶴階地位崇高,除卻慕家和聞家兩方當事家族外,鶴階的位置在最前,曠懸和白望舟坐於兩把檀木椅前,身後三十六位鶴階弟子分兩豎列立於其後。
世家門派們按家族就坐,中間留了一條鋪上紅綢,寬約十丈的通路,通道儘頭有座圓台,圓台外擺了九把寬椅,是慕家和聞家掌權之人待會兒要坐的。
朝蘊帶了三位慕家威望深重的長老,聞承禺和莊漪禾以及三位聞家長老也陸續從兩邊入座。
聞驚遙早便到了,這身青紅婚服為交領廣袖的樣式,繡了提花緞紋的腰封上還嵌了朱紅瑪瑙,玉冠也由潤澤羊脂玉換成了青紅鑲金的發冠,他身段好,光是站著也好看。
莊漪禾瞧著直點頭,方要跟夫君誇誇自家孩子,一扭頭瞥見聞承禺肅重的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小聲嘟囔:“驚遙訂婚,你能彆甩張臉嗎,待會兒小夕敬茶,你給人家點好臉色。”
“嗯,知道了。”聞承禺應了聲。
莊漪禾嗔了他一句:“我真是欠你們父子兩個的。”
成婚多年,兩人相處也是不冷不淡,便是連莊漪禾都鮮少見他的笑,生了個獨子,兒子還隨了他爹,小小年紀便老成穩重。
申時正,訂婚宴開始。
聞驚遙長身玉立,遙遙看去,掩在寬袖中的手無意識蜷起,喉結滾了又滾,他自小便性子沉穩,鮮少有這般緊張的時候,細想一下,好似為數不多的幾次無措都是在她的麵前。
就好比此刻。
慕夕闕從遠處沿著那條他昨晚親手鋪上的鎏金紅綢走來,華麗的金釵和步搖在光下折射出細碎的金光,描了妝容的臉耀眼奪目,她本就姿容豔麗,如今更顯仙姿佚貌。
她高傲似丹鶴,這身婚服削去了些往日的清寒疏離,她看著他,眉眼彎彎,笑靨動人。
聞驚遙從不敢設想有今日,他珍而重之、平生唯一能亂他心神的人,穿著與他相配的冠服,和著鸞歌鼓聲朝他走來,一步步來到他身前。
慕夕闕伸出手,說道:“回神了,聞大少爺。”
……他又失態了。
握慣了劍的手攤開在他麵前,聞驚遙抬手,慢而緊地握住,唇角微彎,從喉口擠出聲明顯帶了笑意的回應。
“夕闕,我很歡喜。”
慕夕闕還在笑,由他握住手,牽著她走剩下的紅綢。
兩側台下坐了上百人。
師盈虛坐在師家最前的位置,臉上掛著笑,是由衷的歡喜,縱使她覺得聞驚遙不襯慕夕闕,但摯友訂婚,她仍會送上最好的禮,帶著最誠摯的心來賀喜,祝願這位好友未來生活順遂,喜樂安寧。
藺九塵和薑榆坐在慕家的隊列中,身後有十幾位慕家弟子,總之她看過去,無一人是不笑的。
還有許多不太熟識的人,縱使再不熟,為了麵子也會裝出賀喜的模樣,對她溫聲道喜。
包括鶴階的人和燕家之人。
燕青來重傷,燕家領頭的人便隻剩燕如珩,他正身端坐,清俊的麵上瞧不出半分不慍,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對她頷首道:“小夕,恭喜。”
曠懸和白望舟也笑著說:“祝慕二小姐與聞少爺鸞鳳和鳴,百年之好。”
慕夕闕和聞驚遙停在紅綢儘頭,回頭看去。
烏烏泱泱坐滿了人,她看到不少熟悉的臉,幾乎刻入她的神魂,死都忘不了。
那些上輩子圍剿慕家、追殺她百年的人,有些她後來親手手刃,有些她至死都未能梟首報仇。
今日來了不少。
都在這場訂婚宴上。